侦破爱情(第2/15页)

潘娜所在的单位是这次会议的承办单位,当她一大早就奉命举着牌子站到车站的出站口时,心中想必充满幽怨,以至当张知行微笑着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张知行知道自己所在的机关是这次会议的所有参加单位中级别最高的,或者可以说,他的到来将使这次会议无形中提高一个档次——“中央的张处长亲自到会,下面请张处长给我们讲话!”他完全可以想象出会议上的情景,他不慌不忙地掏出了自己的会议通知和介绍信,递给面前的女孩。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潘娜知道张知行的身份后立刻变得热情起来,开始还是那种公事公办的热情,后来就掺杂进一个未婚少女对中年男人的热情——这是潘娜自己后来在信中告诉他的,那时他们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在去宾馆的车里,潘娜告诉张知行她今天不到五点就起来了,她已经接了三拨代表,她现在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而她平时是每天七点半才起床、用二十分钟时间做完早晨的一切事情、然后用十分钟的时间跑步到单位、正好踩着铃声走进办公室……说着说着,潘娜的眼睛轻轻地闭上了,她坐得离张知行很近,张知行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早晨的清新的好闻的味道。

当女孩喃喃地诉说着这些琐碎的、不连贯的事情的时候,张知行就知道她在心里并没有完全把自己当作上级机关派来的代表,而是当作了可以信赖的、兄长般的朋友。这种信赖的产生有时需要久经考验,有时可能突如其来——尤其对于年轻女孩们来说。至于这种信赖的后果……张知行没有再想下去,他只是隐隐地觉得,他和这个女孩之间今后的关系将远远超出普通的工作关系,这种感觉在第二天下午会议组织的游览中就明白无误地得到了证实。

当天上午的会议开幕式很成功,张知行也应邀在主席台上做了十多分钟的“指示”。他知道本机关的领导对这次会议很不重视,而且最近机关里也没有什么新的“精神”,但他的一篇话讲下来,仍使与会代表感到精神振奋,并隐约觉得上级机关最近要有什么大的举措,而这次会议与这项举措之间又有着某些神秘的联系——同时,当然也就对张知行本人刮目相看,甚至认为他的到来负有某种重大的使命——这也正是张知行所要追求的效果。

下午游览西湖,潘娜尽职尽责地陪伴在张知行旁边,充当临时导游。张知行在大学里学的是中文专业,中国历代文人墨客歌咏西湖的名句装了一肚子,此时却一句也想不起来,倒有两句不相干的诗词不停地在脑中闪现,一句叫作“任是无情也动人”,一句叫作“未曾真个也销魂”,自己把自己弄得神魂颠倒的。

潘娜落落大方地在他身旁指点江山,对他的称呼也由“张处长”渐渐地变成了“老张”,有时走到崎岖的小路上还有意无意地扶他一把,张知行心里觉得十分受用,仿佛又回到了青年时代——那时他在大学里也是女同学们追求的对象,他因为忠实于童年时代的女友(即他后来的妻子柯小玲),对所有这些追求都忍痛拒绝了,但却并没有拒绝这些女同学们对他所表示出来的种种亲热。

后来再细听潘娜的讲解,原来她对古典文学也有深刻研究。比如当她讲到“直把杭州当汴州”时,张知行问:“小潘啊,你知道当杭州真的成了汴州的时候,又出现了哪些名句吗?”潘娜连想都没想,竟毫不费力地举出了文天祥的“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和汪元量的“国母已无心听政,书生空有泪千行”两句。虽然这两句诗跟西湖的关系都不大,但张知行觉得也难为她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能记住这些东西就算是有才的了,何况又有貌,你还要求她怎么样呢?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他们竟手挽手地并肩而行起来。

如果事情到此结束,还称得上是“发乎情止乎礼仪”,可惜张知行居然一反常态地放纵了自己的情感,在当天晚上就给潘娜写下了第一封信。

【零 三】

在后来的日子里,张知行不止一次地被迫回忆起这第一封信:开头的称谓到底是“小潘”、“潘娜”还是“小娜”?最后的结尾到底是“敬礼”、“握手”还是“想你”?——当初无关紧要的细节,后来都变得事关重大了。其实,张知行的这封信,只能算是对潘娜当天傍晚在西湖边上谈到的一些关于爱情和人生方面问题的答复,谆谆教诲,循循善诱,不用修改就可以原封不动地拿到任何一家青年杂志上去发表——问题是假如潘娜不是一个年轻女孩呢?中央来的张处长有兴趣与地方上的任何一位男同志一起讨论爱情和人生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