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情再会待有期毛南山乡采风杂感 (第2/2页)

分龙节以后,走在县城的街巷里,仍可不时听到录音机里传出的分龙节之夜的“罗嗨”声,令人禁不住深深沉浸在那一夜的回忆中。就是当我们回到了髙楼如峰、宽街似水的北京城,有谁模仿一声那悠扬舒缓的毛南乡曲,立刻就会把人带回那片土地、那片人群。

分龙节只分了龙,人却变得更加亲密、更加友爱。在文艺联欢大会上,我们这些毫无演唱才能的书呆子,终于禁不住各界友人、领导和广大群众的一再相激,在开锅般的掌声中硬着头皮走上了舞台。唱什么呢?分龙节,就唱一支《龙的传人》吧。不论毛南族、壮族、汉族,我们都是东方之龙的后代,都是华夏古国的儿女。我们唱了。我们的嗓音不优美,但我们是用心在唱,我们的心与挤满了礼堂内外的几千颗心,与街头巷尾的几万颗心,跳在了一起。毛南人从不单凭嗓音来评价歌手,这就够了,这就使得我们走下舞台时,掌声依然如沸。

联欢会上有一个节目中,一位记者赞不绝口地说:“毛南山乡,真是山好、水好、人更好!”话语很平常,但要体会得深,就必须去亲近那些山、那些水、那些人。只有做到了心中互有,那才算是真正采到了风。得到群众的故事容易,得到群众的心却不容易。在上南,我们被蚊虫咬出了多少“红痘”,度过了多少湿热的难眠之夜,吃下了多少黄豆、南瓜芽,磨坏了多少鞋子、裤子。群众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是他们评价我们“能吃苦”、“有成绩”。总务韦日旺老人给刘晓英敬酒时,称她真不愧是“艺术之母”。这称呼虽然不够恰当,但毛南群众的一片赤诚心意,不是表现得落落分明吗?

唐副书记是海量!酒逢知己千杯少。他这是代表着整个县委、整个县城、整个毛南山乡在与我们北大的学生干杯。每一杯酒都好似酿入了十首毛南民歌,把绵绵不尽的深情厚谊汩汩注人我们的心田。毛南族最重视有文化的人。一般的群众,家里再穷也要让子女上学念书。如今的环江县虽然还是广西的贫困县之一,但毛南族知识分子的比例在各少数民族中却是最高的,他们的汉化程度也是惊人的。走到任何一家的门前,都贴着对联,你却绝对找不到那种“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的陈词滥调,写的都是自家的喜庆吉事,语气豪壮,对仗工整,尤为令人赞叹的是居然嵌用了不少比较深雅的典故,我还没有遇见过第二个这样的地方,可惜未能一一抄录下来,其实,这是理所当然要采集的重要民风啊。

可惜,也只能以后补了。而今,我在北京城凉爽的晚风中,手抚中国地图,手指从北京沿京广铁路向下滑,到达广西北部的那一片、那一点,我又开始疑问:我是从那儿回来的吗?我登上过那所中学后面的烈士墓,勇探过修炼山绝壁上的溶洞,在上南赶过三次集,结识了一群小朋友,帮他们劈过柴,请他们带过路,给他们照过相,教他们下过棋,向他们借过书,求他们做过翻译……这一切就要慢慢远去吗?不,不会,每一个画面都像冲洗出来的照片,不会再曝光了。我还会见到那位兼诗人、歌手、故事家于一身的师公的儿子,还会见到那个奖状贴满了一墙的蓝乡长的儿子,还会到那条清澈如弯月的环江,以及这条江所滋润着的那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