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落魄,怎生消得,杨枝玉露青楼与士(第2/3页)

一日,天寒微雪,三人共诣旗亭,贳酒小饮,忽有梨园伶官十数人,登楼会宴。三诗人因避席偎映,拥炉火以观焉。

俄有妙妓四辈,寻续而至,奢华艳曳,都冶颇极。旋则奏乐,皆当时之名部也。昌龄等私相约曰:“我辈各擅诗名,每不自定其甲乙。今者,可以密观诸伶所讴,若诗人歌词之多者,则为优矣。”

俄而,一伶拊节而唱曰:“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昌龄则引手画壁曰一绝句!”寻又一伶讴之曰:“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居。”适则引手画壁曰:“一绝句!”寻又一伶返曰:“奉命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相。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昌龄則又引手画壁曰:“二绝句!”涣之ft以得名已久,因谓诸人曰:“此辈皆潦倒乐官,所唱皆巴人下里之词耳!岂阳春白雪之曲,俗物敢近哉?”因指诸妓之中最佳者曰:“待此子所唱,如非我诗,吾即终身不敢与子争衡矣!脱是吾诗,子等当须列拜床下,奉吾为师!”

因欢笑而俟之。须臾,次至双鬟发声,则曰:“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涣之即揶揄二子,曰:“田舍奴!我岂妄哉?”因大谐笑。诸伶不喻其故,皆起诸曰:“不知诸郎君,何此欢噱?”昌龄等因话其事。诸伶竞拜曰:“俗眼不识神仙,乞降清重,俯就筵席!”三子从之,饮醉竟日。

这个故事充分说明了妓女对于文人墨客的重要性。古代没有广播、电视等现代化传媒,一首优秀的诗作往往就是靠青楼妓女来传唱流行的。上文中的“王涣之”,应作“王之涣”,他自认为诗才高于王昌龄和高适,可是三个妓女所唱的都是王昌龄和高适的诗作。王之涣胸有成竹,相信那个色艺最佳的妓女不唱则已,一唱必是自己的大作。果然天不负他,那名被他看中的“大腕”级歌星一开口便唱了他著名的《凉州词》。王之涣那份高兴,比二十岁评上副教授还要得意。因为这充分证明了他的价值。而妓女那边,听说眼前就是作者,也喜不自胜,口称“俗眼不识神仙”,双方彼此倾慕之情毕现无遗。

文人的诗作由名妓一唱,就像今日的小说被著名导演搬上银幕一样,变得家喻户晓,香名远扬。而反过来,著名士人的作品又可以使妓女身价倍增,一夜走红。白居易在《与元稹书》中得意地写道:

……及再来长安,又闻有军使高霞寓者欲聘娼妓。妓大夸曰:“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妓哉?”由是增价。又足下书云“到通州日,见江馆柱门有题仆诗者”复何人哉?又昨过汉南日,适遇主人集众娱乐,娱他宾,诸见仆来。指而相顾曰:“此是《秦中吟》、《长恨歌》主耳!”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搞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此诚雕虫之技,不足为多,然今时俗所重,正在此耳。

那名妓女由于会唱白居易的《长恨歌》,就把价码抬得老高,因为这的确是一种水平的标志。今天的妓女能因为自己会唱几首邓丽君就悍然涨价吗?

类似的故事还有不少。例如有个叫崔涯的狂放文人,最爱褒贬青楼妓女,而且由于文笔好,产生的影响十分显著。妓女若受到他的赞誉,就会门庭若市,若受到他的i几讽,就差不多要关门停业了。他曾题诗嘲笑一个叫李端端的妓女,端端忧心如焚,在路边拉住他苦苦哀求,请大作家一定可怜可怜。崔涯心肠一软,又重新赠诗一首,把李端端夸得跟朵花儿似的,结果“大贾居豪,竞臻其户”,李端端一下子成了大明星。

士对于妓女的衰荣如此重要,难道其他人就无法比拟吗?比如说皇帝,难道就比不上一个酸腐文人吗?让我们来看看宋徽宗赵佶和词人周邦彦君臣二人竞争李师师的事例。事载宋人张端义的笔记《贵耳集》:

道君幸李师师家,偶周邦彦先在馬,知道君至,遂匿于床下。道君自携新橙一颗云:“江南初进来。”遂与师师谑语,邦彦悉闻之,隐括成《少年游》云:“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后云“严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师师因歌此词。道君问谁作,李师师奏云:“周邦彦词。”道君大怒,坐朝宣谕蔡京云:“开封府有监税周邦彦者,闻课额不登,如何京尹不按发来?”察京同知所以,奏云:“容臣退朝,呼京尹叩问,续得复奏。”京尹至,蔡以御前圣旨谕之。京尹云:“唯周邦彦课额增羡。”蔡云上意如此,只得迁就。”将上得旨:“周邦彦职事废弛,可日下押出国门。”隔一二日,道君复幸李师师家,不见李师师,问其家,知送周监税。道君方以邦彦出国门为喜,既至不遇。坐久,至更初,李始归,愁眉泪睫,憔悴可掬。道君大怒云“尔去那里?”李奏:“臣妾万死,知周邦彦得罪,抻出国门,略致一杯相别,不知官家来。”道君问:“曾有词否?”李奏云:“有《兰陡王》词,今《柳荫直》者是也。”道君云:“唱一遍看。”李奏云:“容臣妾奉一杯,歌此词为官家寿。”曲终,道君大喜,复召为大晟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