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中的痞子

文学也好,文化也好,兴旺的种子发芽时,呼啦啦就漫山遍野,危机的闸门落下时,则一万个雄阔海也扛不住。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助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理想问题也是如此。

文学中需要不需要理想主义,这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有理想的人,即使装出一副浑浑噩噩的俗态,那理想也仍在怀里芳心乱跳着。没理想的人,怎么灌输、启蒙也是白费。当他觉得理想不值钱时,就大模大样地拿理想蘸馒头吃;当他发觉理想的行市看涨时,又可以马上摇身一变,比谁都慷慨激昂。把这样的人“召唤”到理想的队伍中来,不但害了他们,也害了理想。因为他们的理想机能已经“挥刀自宫”了,硬逼着他们有理想,他们说不定会做出多少令人啼笑皆非之事。正如一个小学生合唱队声情并茂地唱着“爱情两个字——好辛苦!”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如果承认理想是一种高贵的东西,那就应该相信理想主义者永远是少数。80年代的理想画卷固然辉煌,但其中是杂有大量的南郭先生的。到了90年代,他们公然去写痞子文学闲适文学帮闲文学了。这一方面说明时代之进步,驴鸣犬吠,都可以算艺术了,另一方面也使得理想的队伍越走越纯了。的确,在80年代高唱理想并不值得格外尊重。而在今天,那些理想家园的守望者才显示出真金本色,赢得人们深深的敬意。

其实,仔细看一看当今文坛,理想主义的疆域并未缩小,只是非理想主义的地盘在扩大。而这主要是开荒、而不是侵蚀的结果。所以,整个文学的面积增加了,因为商业社会的“大众读者”在增加。这就说明,并不是文学“痞子化”了,而是痞子化的东西穿上了文学的迷彩服而已。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何必在乎这件已经很不干净的外衣呢?别说文学,很可能有一天痞子们连“理想”也要霸占。那就送给他们,又有何妨?

据说某省有一次学生游行时,一群流氓无赖趁火打劫,拥到政府门前起哄。领导问他们要干什么?群氓乱吼“要民主!”领导说:“好,给你们民主!还要什么?”群氓又吼“要自由!”领导说:“好,给你们自由!”群氓大喜,欢呼而去。这位领导实在令人佩服,假如不顾场合给那些痞子上一堂民主法制课,岂不是对牛弹琴吗?

说到底,理想的本质是非“知性”的,坚持理想的人坚持住就是了,“梦会开出娇妍的花来的”。而对痞子们,不要总“恨铁不成钢”,让他们玩自己的去吧。既然他们有市场,就说明社会还是需要他们的。再说,我们坚守理想家园的目的是什么?目的并不是叫大家都来坚守,而恰恰是让更多的人都“玩自己的去吧”,只要玩得快活,玩得不过分,玩得尚有人兽之别,我们就理当宽容地一笑。

宽容就难免受到些伤害,宽容痞子也许更意味着一种牺牲,但这正是理想主义者应有的精神。我们还做不到圣王的“恩及禽兽”,也做不到佛家的“普度众生”,那我们只有替忙碌的大众收藏好理想的存根。不要让痞子来与我们共同管理,而应拍拍他的肩膀说:“玩去吧哥们儿,这儿有我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