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电视:在欣慰与担忧中约会(第2/5页)

记得有一位老人在有了电视很多年之后,叹息着对我说:如果电视在中国的普及早上二十年,也许很多的灾难都可以避免。

我知道这位老人话中的意思。在这位老人的生命中,和他的很多同龄人一样,世界只是报纸和书本中的那一点。慢慢地,当一股热潮席卷而来的时候,有的人就慢慢地在他们的想象中变成了神,然后是顶礼膜拜,然后是疯狂地追随和把自己的生活破坏到一塌糊涂的地步,再然后是面对过去的那一片废墟对年轻人发出如此的感叹。

然而一切都已经酿成,叹息丝毫不能修正过去岁月中的狂热和呼号,不过庆幸的是我们终于开始拥有今天。

但还是想假设一下。

如果电视在中国早二十年普及,我们就不会相信很多谎言,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被蒙蔽。每日新闻中和领导人见面,时间长了,某些人被神化的可能性也就减少,狂热的崇拜便没了基础,还会有十年浩劫吗?

在封闭的年代里,拥有资讯是体现社会等级的重要标志,再大的事情,往往通过层层传达的方式向下落实,普通的民众想和权力拥有者共同享有知情权,只是痴人说梦。于是权力拥有者大可在眼前昏暗一片的民众面前发号施令,然后荒诞的更荒诞,混乱的更混乱。

采访张明敏的时候,他告诉我,1984年他在春节联欢晚会上唱完《我的中国心》之后,就急着出去放鞭炮玩了,而就在那一年,电视机却把我们都牢牢地吸引住,开始忘记了用鞭炮去过除夕。

当电视出现在我们每个人的家中,这一切操作起来,难度增加了太多。

原来以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等着我们去解放,但打开电视才知道,那些等着我们去解放的人,日子过得还真不错,倒是我们这批责任感强的人,日子差强人意。

原来的生活中,权力拥有者看到的表演可不是老百姓有眼福能看到的,那些外国电影,官不到一定的级别,就别想批判着吸收。可现如今,电视走进家庭,您花不了几个电钱,再高级的表演都可以走进您的家庭。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把全国文艺界的腕都汇到一起,来唱年夜大戏,别管你是高官还是下岗的百姓,除去电视屏幕的大小尺寸这种区别外,其他的都一样,屏幕上的那些星星都会卖力地唱,不会区别你是平民还是高官,这个时候,您又会感觉到电视把一种平等给了你,而这在过去是难以获得的。

电视的另一个好处不得不说,那就是我们很多人都从结识了电视之后开始拥有了新的梦想。

在封闭的世界里,梦想很难成长,即使梦想因为自己年龄的增长如约而至,大多数仍受到封闭的束缚。

然而二十多年以来,太多人的面前,电视为他打开了一个世界。身居山区的孩子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有宽广的平原,内地小城的人们知道大城市里的人们过着怎样丰富并令人羡慕的生活,贫苦的人们知道了有些人通过双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发达了不久的人们也通过电视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知道了,就想改变,而只要想改变,传统的生活就开始有了活力,活力之中,梦想也终于有了变成现实的机会。

我一直不知道,一百年前的人们,心中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当资讯掌握在权贵手中,封闭还是大多数人的生活真相时,人们脑海中的世界一定比现在小得多,而他们心中的梦想,也一定比现代人小得多。

再把同样的问题提给现代人吧,答案会让一百年前的人吃惊,世界的规模成倍扩张,电视中的世界有多大,现代人脑海中的世界就有多大;电视中的欲望有多么诱人,现代人的梦想就有多么惊人。没办法,电视早已改变了一切,现代人毕竟在电视里和阿姆斯特朗一起登上过月球,和探险家一起到过南极北极,甚至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和危险同在。这一切在一百年前的人们脑海中是无法设想的。

如果要评选二十世纪对人类影响最大的发明,我当然会在前几名之中投上电视一票。因为如果你语言可以过关的话,通过电视机,你可以好像生活在另一个国家,这个时候,你会觉得,世界地球村的说法有时还是有道理的。

当我们喜笑颜开地讲述着电视优点的时候,它的阴影随之而来,而这种阴影不仅难以驱散,甚至有越来越令人担心的蔓延趋势。

有歌手唱道: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我们也可以这么唱:是我们遥控着电视,还是电视遥控着我和你。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有一则像寓言一样的故事常常被人们提起:有一个居民小区,住户搬入之后老死不相往来。每日华灯初上,家家飘出饭菜香味的同时,家家也飘出几乎同样的电视声,饭菜香散尽了,电视交响曲却愈演愈烈。如果你注意一下就会发现,电视关了,电灯也就关了,人们告别电视的同时也很快走进梦乡,人们告别一天是以告别电视为标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