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天堂的时候,抒情(第2/3页)

第二节中,“淹没水底的剑”可以虚指季节开始时的那种看不见摸不着但暗暗存在的自然之力,也可以实指最后一节所说的“春笋”。“剑”出现,自然要展示它的威力,那些萎靡的、慵懒的、披着坚硬的冬天的外壳的事物,是它天然的仇敌。如同政权的变换从来都需要无数或明或暗的战争,如果我们将季节拟人化,那么一个季节的更替,也必然有其不为人知的残酷性,将是人们看不见的血与火。而在代表着新生力量的一方眼里,那血与火辉映出了即将到来的宝石。“春笋万里”无疑就是无数支高举的剑戟,即将到来的对抗只能用“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来形容,壮观而又残酷。因此,在我看来,《公社》是一首在平静中暗含着风暴的诗篇,一次语言的起义和暴动,“战火”一触即发。

那么,诗歌标题“公社”又是什么意思呢?在《现代汉语词典》里,“公社”一词有四个义项,第一项是原始社会的氏族公社;第二项是欧洲历史上的城市自治机关,即资产阶级政权的初级形式;第三项是无产阶级政权的一种形式,如人们熟悉的法国巴黎公社革命;第四项是特指人民公社。无论是哪一种义项,都具有“人口多,环境喧嚣,行动一体化,一呼百应”等共同特征。在这个基础上,具体到刘频这首诗歌,我认为更倾向于第三个义项,即巴黎公社起义,里面有血和泪,有无尽的激情,它实质上是一种阶级试图推翻另一种阶级的统治的运动。只不过《公社》一诗写的是季节之间的“起义”而已。我们还可以从诗歌中的“宝剑”这一意象来证明《公社》一诗起义或暴动的指向。我们知道,矗立于纽约的自由女神像就是巴黎公社起义五年后法国人民赠给美国人民祝贺美国独立一百周年的礼物,是当时世界上最高的纪念性建筑。自由女神像最引人注目的是女神高高举起的右手,以及头上戴着的具有宝剑般的棱角的冠冕,这让人无法不联想起《公社》一诗中宝剑般高举的春笋。

如此说来,这首诗其实取名为《暴动》或者《起义》、《革命》等都可以成立,而刘频将其命名为“公社”,不知是出于考验读者的历史知识的念头还是其他想法,但无论如何,这个标题使诗歌增加了飘忽不定的因素。当然,上面的阐释不一定能完全囊括《公社》的诗意,有的时候,解释是必需的,而另一些时候则是画蛇添足,诗歌本来就是一种精神产品,它应该保存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气质。其实,诗人就是在精神世界里想入非非,在纸上革命的那种人,他应该做的,不是在现实生活中夸夸其谈,而是悄悄地掀起词语的暴动。刘频也认为诗歌不宜说得太多——2007年6月18日中午,刘频在柳州新闻网一个论坛中这样写道:我常回到“写什么,怎么写”这样一个传统的、本元的文学命题,对此把握得比较准确到位的时候,诗歌写作就会豁然开朗,有如冲破乌云遮蔽的阳光顿然照亮无垠的大海。诗人不必饶舌,其作品本身呈示一切,包括艺术价值和人格尊严……

可以这么说,现代诗发展到今天,“怎么写”日益重要。关于春天的诗歌难以计数,而刘频的《公社》因为其别出心裁的语言和技巧,在众花丛中独自绚烂。

《公社》是刘频的转型期的作品,几年后,刘频的语言变得舒缓大气,诗意也更为浑厚。青春的激情逐渐消磨,取而代之的是中年的温文与稳重。对于诗歌而言,这是质的区别;对于诗人的姿态而言,这样的转折也意义重大。在对刘频诗歌的阅读过程中,我意识到他越来越倾向于一个普通的道理——无论为人为文,都要实在、本真、不玩花架子。刘频的诗歌写作经历过一段不算太短的浮华时期——这个时期几乎每个诗人都会经历——开始写作时,认定每一首诗都应该有升华,有哲理,有警句。按理说,对这种艺术境界的追求无可指责,但在具体的写作中,问题出现了,这样的东西总有一种教化的味道,每一首诗里总会自觉不自觉地插入一些类似于“名人名言”的东西。这些东西太突兀了,阻碍了读者对整首诗的关注,使作为一件艺术品的诗歌肢解为一些言辞的碎片。这无疑是舍本逐末。你算什么?哲学家?思想火种的传播者?替芸芸众生受难的神?就那点人生经历和社会经验,就那几年的校园生活,你竟有了那么多的感悟,那么深的思想,那么高的境界?有了如此反省之后,我们就可以看到,诗人本身并不是神,他写下的文字不是神谕,诗人就是一个平凡人,除了提起笔的那一瞬,他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在这样的前提下,诗人应该做和能够做的只能是管住自己,时刻检点自己的内心,让思想在诗意中自然呈现,而不是对世界夸夸其谈,以一个灵魂工程师的面目去对读者指手画脚。当你的思想如涓涓细流般沁入读者的每一个细胞中,使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有所教益,那才是真正的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