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

我坐在黑色的椅子上

随便翻动厚厚的书籍

也许我什么都没有做

只暗自等候你熟悉的脚步

钟声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响起

我的耳朵痛苦地倾听

想起去年你曾来过

单纯、固执,我感动得大哭

——《唯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节选

柏桦

1956年1月生于重庆。著有诗集《表达》、《往事》、《望气的人》、《水绘仙侣》,诗文集《演春与种梨》,随笔集《左边: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诗论集《地下的光脉》、《今天的激情———柏桦十年文选》等。现居成都。

有一段时间,我突然对文字书产生了厌倦而迷上了“图书”,从朱德庸、蔡志忠、康笑宇、何立伟、魏克到最近红透半边天的几米,每次逛书店都要买上一两本。这些图片有的只适合于无聊时解闷,有的则可以细细咀嚼,但大多读完就扔,没有多大的保留价值。少数几种则是要好好地供在书架上的,它们有的是友情的见证,有的不仅给我感官上的愉悦,还有心灵上的启示。丰子恺的作品属于后者。他的简洁的造型和朴实的风格,看似不起眼,却能给人无尽的遐想,真正做到了艺术上的“少就是多”。

凑巧的是,柏桦曾经表示过他最喜欢的文人是丰子恺。“他有淡泊、隐士的感觉”,“他是一个真正的中国文人,具备中国文人的很多美感”,“从人到文到形象都非常好。”(凌越:《小诗中自有乾坤——柏桦访谈录》)从表面上看,柏桦要达到丰子恺那样的高度还有距离。然而,“一部作品并非出自日常生活中的那个‘我’的产品,而是出自一个更深刻的‘我’。”如果我们相信普鲁斯特这一论断正确,那么我们又会觉得要弥合这个距离并非没有可能,因为它淡化了世俗因素而更注重精神能力。这一点正好是柏桦诗歌之优势。即使生活中的成都市民柏桦普通寻常,但只要他回到诗歌中,就没有任何事物能挡住“更深刻的‘我’”的光芒。

事实已经证明,柏桦已经成为当代诗歌史一个不可回避的存在,与海子一起被公认为中国最优秀的抒情诗人。著名学者程光炜曾在那篇引起广泛影响的文章《没有终点的旅行》中给出过这样的结论:“有一个时期,柏桦是一个不一定写得最多,但却是最难以遗忘的诗人。”诗人钟鸣甚至认为这个时代没有败作的诗人,只有柏桦和张枣。我的评价则更简单一些:柏桦是当代新诗的传奇。

柏桦有生以来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应该是少年时期偷吃了三块蛋糕被母亲“教育”。那时候柏桦刚刚6岁,还没上小学。一个下午,父母因为上班而将他锁在家里,百无聊赖之中,柏桦发现了三块蛋糕,于是一口一口将它们“消灭”掉。母亲下班回家,发现家中物件凌乱,蛋糕被偷吃,认为柏桦不听话,便将他责打了一顿。为此,年幼的柏桦异常纳闷,他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吃了几块蛋糕,为什么就遭到了如此严厉的惩罚。

这一事件给柏桦留下了浓重的阴影,使柏桦形成了长达四十余年难以磨灭的“下午情结”,以至于每次看到小孩被大人打骂,都会回想起那个下午的经历。在柏桦自撰的创作年谱中,交代完自己的出生时间地点——1956年1月21日,生于重庆市北碚区——之后,他省略了四岁前被送到外公家寄养时的“幸福”生活,而是紧接着就进入了“下午”的情境:“幼时生性敏感,有两位女教师和一位男教师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一位是年近50岁的老处女,我的语文教师,她收养了一个男孩,每日下午她都要用一把木尺打他的手掌,这使我联想到我与母亲的‘下午情结’。”

柏桦所说的“幼时”不算太准确,因为见识到那几位教师体罚学生的手段时,柏桦已经9岁,在重庆市中区大田湾小学读三年级,距“蛋糕事件”也已三年。这位“年近50岁的老处女”促使了柏桦的出走,起因是这为语文老师恼恨柏桦上课时好动,便在放学后将他留下来,一边批评一边像柏桦的母亲那样对他进行惩罚——用手指戳学生的前额,并且宣称要告知家长。那个下午,9岁男孩柏桦没有回家,而是蜷缩在附近一幢大楼的角落里度过了一个晚上。

家庭与学校的教育方式使柏桦陷入了思考。多年以后,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的采访中,柏桦这样描述作为一个孩子的痛苦:“中国的父母很多都喜欢打小孩,有些小孩挨打后没什么问题,可是我就不行。痛苦不分大小与轻重,但是对于不同的人,因为遗传基因和感受力不同,它们产生的反应也是不一样的。比如我,很轻微的伤害对我来说就像是原子弹爆炸般的痛苦,就会让我惊叫起来。学校里的教育也很有问题,有时放学后,我会被教师留下来受罚,我很莫名,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