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润在甘露中的爱(第6/8页)

那座山穴传说是绿色摧坏度母的坛城 ⑮ ,益西措加在莲花生的指导下,层层递进、深密的修行。就仿佛在“察漾宗”的密洞里,莲花生也以那“圆满空行大乐”——永恒的舞姿,为益西措加开显空行心滴之坛城,以智慧注照,如甘露由宝瓶灌至另一宝瓶一般没有遗漏……

我痴痴仰望莲花生和益西措加,他们那慈父慈母一般的双眼;他们密修共行的足迹遍及雪域。在荒无人烟的大山深岩里,没有谷物,他们怎样超越了物质对生命的钳制?

“察漾宗”岩洞外向上的一条羊肠小径,连接着另一个岩溶洞。

溶洞里一片潮湿。只见岩溶石像硕大的核桃结满了洞顶,又像悬挂的恐龙蛋,像传说中五百罗汉的五百个钵盂。

溶洞四周,许多像金龟、蟒蛇、鳄鱼和哺乳类及爬行类、贝类的生物,仿佛在某个时刻生命突然凝固了,像在展示它们灭绝时,经历的恐惧和绝望的挣扎。

我们朝溶洞深处走去,湿气刺骨,溶洞里钟乳石的水滴,毫不间断地破碎着,令人满心惊栗。

溶洞里,还到处可见自然化现的“种子字” ⑯ 、“六字真言” ⑰ 以及益西措加的手印、莲花生的足印等。

这天下午,这次旅程就要结束了。我们踏上了归途。

回望察漾宗,阳光绽放中,像洞开在悬崖之上的天穹。僧人次旦拉告诉我说,“察”是山洞的意思,“漾宗”传说是莲花生和益西措加回望大山时,秘密的洞门曾两次开示,所以“漾宗”意为“再示”。

有谚语说:“世上路很多,有些路毛驴不可能到达。”我就想到我自己,虽然这次到达了,宇宙无限的万象却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这次短暂的旅程结束后,我仍回到原来……

下山途中,传说中多吉帕姆 ⑱ 的乳汁化现的甘泉蜿蜒。水上漂浮着落叶和野蔷薇淡粉色的花瓣。我弯腰掬起一捧喝,水的甘凉令我满心喜悦;再仰望大山,恍若一派壮美的生命遗骸;而假如,假如我如同眼前的山峦,已曾经上亿年的生死,此刻,一场天外的雷电,能唤醒沉睡记忆中的某个瞬间吗?

但生生死死,好比从某一扇门里出出进进,从这边看是生,从门的那边看就是结束……

仿佛果实,在甘露的浸润中日臻纯熟。传说益西措加在连续着生命意识的每一个念头里,安住在远离生灭的无死中,无畏自在圆满了身相,成就了金刚一般坚不可摧的永恒的光明虹身和受持听闻法义的不忘总持 ⑲ ,已与莲花生心心相印,没有分离——但分离的这天,仍然到来了。益西措加哀痛难忍泪流满面地向莲花生祈请道:“在火阴鸡年,我拜见莲花生大师,得到了不忘的总持,我一生都跟随着莲花生大师,但此刻,您将如同彩虹和云彩一般消失在空中,只有具足不变信心的益西措加留下来,为何不把劣生的女子益西措加带走呢?这是真的吗?来到西藏而不永久居留!想起上师的殊胜妙行,我益西措加热泪流溢,心绪难以稳定,在这芸芸众生中还有谁比我痛苦啊……”

莲花生离开西藏后,益西措加继续着莲花生的事业,结集莲花生大师所有密语教法,以艰苦卓绝的修行,成为一代女密宗大师和西藏无与伦比恩德的如意圣母。传说她在藏地引度众生两百年,最后,带着不想舍弃的美丽女儿身,飞往吉祥铜色山 ⑳ ……

写到这儿,我已回到拉萨。

曾经的一切,渐渐变成我的文字中,遥远的神话。

某夜,我突然再次梦见益西措加。雍容华美的益西措加在天上,她给我打来了电话,问我:“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

梦里一瞬,那么真切,她的神情那么威严,使我忘却了所有的请求!

此刻,又一年的早春来临,而今年,将是藏历双闰的春天。山野和田园缓缓生出了绿意,下个月,也还将在春日里蔓延。我倾听着窗外的雷声,遥望着风雨中摇曳的树影,看到早春像心里龟裂的薄冰,温润的寒意切切低吟……

细雨戚戚地啜泣着。

迷蒙的雨雾中,水光好像益西措加的眼睛;五彩斑斓,又仿佛莲花生和五位心传女弟子交相辉映……

我曾在堪布·贡觉丹增撰写的《宁玛派源流》的著作中读到:她们分别为益西措加、曼达拉哇公主以及尼泊尔国王持善的女儿释迦德哇、尼泊尔民女嘎拉僧底、出生于“门擦沃”的藏族女子扎西秋邬珍等,她们与莲花生身、口、意、功德、事业五方面共同修持,成为五位非凡女性。

一滴雨飘进来,落在我炙热的唇上。我闭上眼,体会着雨水在这一刻犹如心海一滴,仿佛告悟我,真爱,只在追随莲花生的女子心中金刚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