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张爱玲来到西藏(第2/4页)

公园建在布达拉宫后面,很多人在环绕布达拉宫诵经。他们手里摇着转经筒,不时地停下来看地摊上的小商品,又三三两两地继续围绕布达拉宫诵经。

我碰到几个朋友,和她们在公园里喝过甜茶,说说笑笑地又去小摊上吃辣辣的凉粉,心里已舒畅许多,就惦记着讲张爱玲的碟没看完,先出来了。

也许脑子里想张爱玲太多,我认错了车,竟对着和我的车很像的一辆小黑车按遥控,但车锁不开。

“怎么回事?”我自言自语道。

“车门打不开了?我来帮你打开吧!”说着,一个男子走过来,用他手里的钥匙对着车潇洒地一按,车门开锁的声音立刻响了。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我认错车了!”我傻傻地说。

“很好呀,最好也错认我吧——”那男子瞪大眼睛对我说道,笑容很是夸张。我笑了,一路上边想边笑自己傻,笑那个男子耸肩开锁假模假样。笑到家门口时,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张爱玲的故事在楼上放着,那么哀伤,要是她当初来了西藏,今天这样的笑,天天都会发生的。

我一面上楼,一面就回想起那些开心的笑。就在昨天,我和女友去购物,一辆小货车转过来,我们吓得惊叫乱跳,正要冲司机发火,那个司机看到我们狼狈的样子好不开心,专门把他那张晒得黑黑的胖脸伸到驾驶窗外朝我们得意地晃脑袋大笑,我和女友气得竟也笑了……还有上次,女友央金搬了新家,要我过去。我和卓玛找不到路,就把车停在两个小伙子旁问:“德吉花园怎么走呀?”

“等等。”矮一点的小伙子指指旁边正在接手机电话的同伴对我们笑道。

我们等了一下,忍不住又问:“是朝东还是朝西?”

小伙子有点儿急了,挠着头说:“等我问问。”说完,他转脸对接电话的同伴发火了:“别人在问路呀,你怎么还不说!”他真的生气了,一面说一面冲同伴跺脚。

“我这边有人问路,你那边等等再打来电话哈!”接电话的小伙子一面对手机说,一面向我们点头致歉,“对不起哈,我来了个电话。”

“德吉小区在哪个方向?”我和卓玛笑了。我们问路打断他接电话,应该我们抱歉。

两个小伙子相互望望,还是接电话的那位聪明,“打电话问问吧!”他热情地说。

卓玛忙点头,我拨通央金的电话想也没想就递给小伙子。

“喂,有人问德吉花园怎么走。”小伙子认真地朝电话说。我们望着他,也认真地等着。半晌,小伙子神情茫然地把电话递给我说:“对方扣了。”我正纳闷,手机又响了,是央金打来的:“刚才问我家路的是谁呀?你手机丢了吗?”

我和卓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地捧腹大笑。

最可笑的是去藏北参加赛马会那次,我和白珍挤过草坝上的人群去公共洗手间,一转眼她不见了,洗手间门口围了好多人,原来两个头上系红缨子的康巴大哥在男洗手间门口拦着不让人进,说:“现在不能进去,有个女孩还没出来。”

怎么回事?难道?我踮起脚往里看,天啊,是我的小女友白珍。

“白珍,你在里面干什么?”我对她喊道。她回头望见了我:“喔,我刚才上洗手间,那个康巴大哥走错进来,我把他骂出去了。”她在里面对着镜子还在慢悠悠地系裤子。

“你看看门上玻璃写的什么!”我急了。

白珍从洗手间里面看字是反的,她歪起头,她看懂了,“哇!”她笑着跑出来,对那两个挨过她骂还替她把门的康巴大哥连说对不起,康巴大哥害羞了,两人相互戏谑着推搡着跑进男洗手间,看热闹的人都笑起来。

哎,在拉萨每天都会遇到开心的事,比如你要倒车,马上会有人在车后帮你指挥;老人在医院排队,人们马上先让老人;走到街上东西太沉拿不动了,就有热心人跑来帮你提。人们目光幽默,心怀善意,所以,生活在拉萨,心是那么轻松,有一种安全感和幸福感。

这晚,我接着看张爱玲。

片子里播一段画外音,是张爱玲写的:“我们的社会里,年纪大一点的女人,如果与情爱无缘了还要想着爱,一定要碰到无数小小的不如意,龌龊的刺脑,把自尊心弄得千疮百孔……”我听着,不大明白。张爱玲深谙中国世故,身在美国,笔下陈酿的仍是故乡。但在藏地,人们连姓氏都要放弃:既然每个生灵轮回中都可能做过自己的父母,就都曾是自己的祖宗,就没必要非得姓什么以为血脉相承了;也不记生日:如果没有真正的死亡,出生不过是生命的无数次重复;也不刻意于年龄和分别男女:这一世你大我小,你老我少,你男我女,下一世也许正好相反,年龄和性别在生命之流中,像一个大骗子;情爱和姻缘被看做没有始终,心被认为是最迷乱无定的,自尊心有时也像一个自我骗术……出家的尼姑为情爱可以光明正大地还俗,尘世女子上了年纪,就携情爱敞开心灵的门……没什么不可以,除了杀生、偷盗、奸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