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虚荣(第2/4页)
我爱小猫咪,它的衣裳多温暖,
若不惹恼它,它就不会抓我脸;
我要爱抚它,轻拍它,把它喂个饱。
猫咪所以爱我,是因为我待它好。
诗的最后两句能使我们十分真实地洞察小猫对于人类友好的想法。显而易见,照它的意见,所谓友好就是爱抚它,轻拍它,拿食物喂它。不过,这个关于美德的狭隘观点,恐怕不限于小猫独有。我们大家在估价旁人的时候,也倾向于采用类似的标准。好人就是对我们友好的人,而坏人则是不按我们要求去做的人。说真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与生俱来的信念,认为整个世界,包括一切人和一切物在内,都是作为我们的一种不可少的附属品而创造出来的。我们的男女同胞生下来就是为了羡慕我们,照顾我们的不同需要的。亲爱的读者,你和我,照各自的看法,各人都是宇宙的中心。考虑周到的老天爷让你出生于世,照我的理解,正是需要你来阅读和购买我写的东西;而我呢,照你的看法,则是一个降生于世、写文章供你阅读的家伙。星星——这是我们对无数其它世界的称呼,那些世界正在永恒的寂静中从我们身旁飞过——星星安置在太空中正是为了我们晚上可以观赏美妙有趣的夜空。月亮的阴森莫测和神秘面孔正是特意安排来为了我们在它下面谈情说爱的。
恐怕我们大多数人都像波伊泽太太的矮脚公鸡,它认为太阳每天早上升起就是为了听它喔喔啼的。“推动世界运转的正是虚荣”。我不相信曾有过毫无虚荣心的人。如果有的话,那么他跟任何事物打交道都会是个极不自在的人。当然,他可能是个好人,我们应当对他十分尊敬。他也可能是个令人羡慕的人——?一个可以置于玻璃盒里作为样品供人参观的人——?一个可以放在画架上,像学校里练画那样供人临摹的人——?一个值得尊敬,但不值得爱的人,更不是我们愿意紧握他手的人类兄弟。天使们,就他们自己的习惯而论,也许可说是无比优秀的一种人,可是我们这些可怜的凡人,在目前情况下,很可能觉得他们是极其无聊的伴侣。甚至仅仅是好人的那种人也颇令人丧气。我们彼此冒犯,并找到同情正是基于我们的缺点和失败,而不在于我们的美德。对于高尚的品质,我们意见分歧很大。恰是对愚蠢的行为能取得意见一致。我们当中有些人虔诚,有些人慷慨。没有几个人诚实,更没有几个人可能说真话。可是在虚荣以及类似的弱点上,我们大伙儿却能携手联合。促使世人互相成为亲人的正是大自然的手段之一——虚荣。从腰间挂着头皮而感到骄傲的印第安猎手,到胸前挂满勋章奖章而自以为了不起的欧洲各国将军,从辫子很长而高兴非凡的中国人,到忍受痛苦以便使腰身形成陀螺状的“职业美女”,从打着破阳伞,拖着又脏又湿的长裙,大摇大摆走过七日规广场[3]的小波利·斯蒂金斯,到穿着尾裾达四码长的裙子在客厅里横扫而过的公主,从讲庸俗笑话赢得同伴们高声欢笑的哈利,到耳听唱高调的句子刚完就响起欢呼声而兴高采烈的政治家,从用稀有的油脂和象牙换取玻璃珠子来挂在脖子上的黑皮肤非洲人,到为二十颗小钻石和为自己姓氏前添加空洞头衔而出卖纯洁肉体的基督徒少女——所有这些人莫不是在虚荣的花里胡哨的旗帜下行进、打斗、流血乃至丧命的。
哎,哎,虚荣才是真正推动人类前进的原动力,而阿谀奉承则是车轮上的润滑油。你若想在当今世界上赢得感情和尊敬,那就必须对人奉承。不论位高或位低,富有或贫穷,聪明或愚笨,都要一概恭维。这样你就会一帆风顺,获得成功。称赞这个人的美德,那个人的罪恶吧。恭维任何人的任何事吧,尤其是他们没有的东西。对小伙子表示羡慕他们的英俊,对傻瓜表示羡慕他们的智慧,对乡巴佬表示羡慕他们的教养。这一来,你的观察能力和聪明才智就会给人吹捧上天。
每个人都可以被阿谀奉承所征服。那位“腰扎皮带的伯爵”——我想,“腰扎皮带的伯爵”是正确的说法。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除非是指束裤带以代替背带的伯爵。有些人是这样的装束。我本人并不喜欢皮带。你非得把它扎得很紧才能有用,那样会令人很不舒服。反正不论腰扎皮带的伯爵是哪一种特殊的伯爵,我敢肯定,阿谀奉承都能征服他,如同征服任何人一样,从伯爵夫人到猫食小贩,从农家孩子到诗人——而诗人比农家小孩更容易征服,因为奶油透进白面包比渗入燕麦饼更容易。
至于爱情,阿谀奉承正是维持其生命的必不可少的东西。你若把爱情装满一个人的心坎,那么满得溢出来的就有你一份,这是一位机智而讲真话的法国人说的。他的名字打死我也想不起来。(真讨厌,我需要的人名老是回忆不起)你若对一个女孩子讲,她是天使,而且比天使还更像天使;她是女神,而且比普通女神更优美、更庄严、更神圣;她比提泰妮娅[4]还更像仙后,比维纳斯[5]还更美丽,比帕尔忒诺珀[6]还更迷人;一句话,比曾经有、现在有、或可能有的任何其他女人更值得崇拜,更亲切可爱,更光彩夺目,那么你在她那颗深信不疑的小小心里就会留下非常美好的印象。可爱的天真女孩子!你说的每句话她会信以为真。要哄骗女人就是如此容易——只是在这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