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之夜(第3/3页)

我连忙重新铺开餐布,给可怜的卡西准备食物。同时也给大家摆开碗,继续喝茶。

我高高兴兴地说:“现在可以睡觉了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只喝过一碗茶,就纷纷起身出去。原来,还得检查大风有没有吹坏羊羔的棚圈,还要给棚圈盖上塑料布,防止羊羔们淋了雨着凉。但这雨下得并不大,没一会儿,风势渐渐又缓过劲儿似的重新猛烈起来。

我开始铺床,大家只好先睡觉。在满天满地的风的呼啸声中,我不顾一切地向睡眠深处沉去。

大约凌晨两三点,妈妈起身开灯。卡西和斯马胡力也随之起来,大家出去了很久,估计又在检查小羊和小牛的圈棚。那时只觉得天地间异常安静,没有风也没有雨,像是一切都被封冻在了冰块之中。

第二天早上出门时,扎克拜妈妈不停大笑。看到被我倒扣过来压着石头的铁皮盆也笑,看到蒙着编织袋压着石头的牛粪堆也笑,还把卡西和斯马胡力喊出来一起笑。也不知道有啥好笑的。

清晨又开始起风,只是没有昨夜那么疯狂了。气温陡降,我翻出羽绒衣穿上,还是冷得不得了。过寒流了,气温骤然降到零下十几度。溪流冻得结结实实,青蛙不知去了哪里。哎,躲过了风,却躲不过寒冷啊。

最倒霉的是骆驼,刚脱完毛衣……当骆驼顶着刺骨的寒流又冷又累地走在搬家的路上时,若是它们知道身上驮着的那些沉重无比的大包小包就是自己的衣服,肯定气死了。

于是妈妈只好又寻了些破毡片(也是驼毛擀的),花了半天时间给骆驼缝新衣服,勉强盖住了它们的光膀子。

后来才知道,我们所在的位置只是这场沙尘暴的边缘地带,也就是说只是被边梢扫过而已。加之又在丘陵地区,还不算太强烈。我家在乌伦古河南面旷野里种的那几百亩向日葵地才属重灾区。后来听我妈说,当时真是太可怕了,沙尘暴才来的时候,远远望去像是一堵黄褐色的墙横在天边推了过来,贯通南北,渐渐逼近。她和外婆都给骇坏了,以为这下完了,刚出新芽的土地肯定会被洗劫一空,搞不好得重新播种。幸亏家里没有搭帐篷,只在大地上挖了一个坑,上面盖一个顶,全家人就住在地底下。风从头顶过去,大地之下倒蛮安全的。而那时节葵花苗也刚扎出来没几公分,事后几乎没啥损失。

我们这边就更没啥损失了,牛羊安安静静,毡房稳稳当当。唯一的损失来自卡西,她前两天去东面山间放羊的时候,把我送给她的一个小本子弄丢了,上面抄了许多她正在学习的汉语单词的注音和意义。当时她倒一点儿也没担心——反正这片荒野从来都不会有人来,牛羊也不会去吃,丢是不会丢的。在荒野里寻找失物,只是时间问题。

我说:“那么大的地方怎么找啊?”

她当时极有信心:“可以找到。只要不刮风。”

结果,风马上就来了。她哭丧着脸说:“肯定飞到县城里了,肯定被城里的人捡走了……”

我只好安慰她说:“肯定是城里的阿娜尔罕捡到了,她一看是卡西的,就赶紧给你送过来……”阿娜尔罕是卡西的小姐姐,生活在城里。

对了,风灾中我花了许多工夫,在大风里追逐被吹跑的东西,并一一捡回毡房中妥善放置,包括半截扫帚、一块破铁皮、一截烟囱和一条破麻袋,也非常辛苦。觉得自己还算细心,还算有眼色。结果等妈妈和斯马胡力他们加固完房子回来一看,花毡边的空地堆得满满的,便皱着眉头又一一扔了出去。

我连忙说:“外面有风!”

他们说:“有风怎么了?”

“要被风刮跑!”

他们一边扔一边说:“刮跑了再捡回来嘛。”

多么有道理……

最后再说一件关于抹杀虫剂的事。后来事实证明我们多此一举了,抹过药的牛自然没有生过寄生虫,但那头没抹过药的黑白花牛同样也没生。它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