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串一把希望(第3/3页)

胡导正色道:“特写必须绝对真实。坝上的风和哪里的风都是不一样的。你在车上吧,我一个人就行了。”

她说着跳下车。风像武林高手劈头打得她一个趔趄,索尼工作机窄细的皮带,狠狠勒进她缺了几根肋骨的胸部。

我立即相跟下车。

风打得人双泪直流,我们跪在地上录卷地而过的风。把话筒高举过头,录横空肆虐的风。胡导高兴至极,说:“这是多么好的风啊!”

塞外的风像透明的骏马,奔腾而来。我们录下了风对大地无情的鞭打,风对万物不屑一顾的摇撼,风狂怒的咆哮与无情的叹息。

走回汽车的时候,我们像一对僵硬的大木偶,双腿已全然失去知觉。

在北京街头分手的时候,胡导真诚地向我道谢。

我以为和胡导从此在京城的茫茫人海中再难以相逢,不想第二天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毕作家,你还得到我这里来一下。”她还是那种运筹帷幄的口气。

“什么事?一切不都已经结束了吗?”我大惑不解。

“是啊,已经有了结尾,可是我们还没有开头呢。我需要一个精彩的开头,就用你当时给我打的那个电话吧。所以得请你到广播电台来一下,我们补录一遍这次采访的开端。这样吧,明天早上9点,我在中央广播大厦的门前等你。好,我们不见不散啊!”

面对着已经挂断了的电话,你有什么办法?导演有一种震慑、指挥别人的才能,你除了服从,无可奈何。

这座原属于“北京十大建筑”之一的辉煌建筑已经陈旧,但仍有一种宏大的气势。录音间四周都是米色的隔音板,端坐其中,有钻进樟木箱子的感觉。灵敏度极高的设备,记录得下你喉咙深处的颤动。

“喂,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吗?您好。请找一下胡导演。”

“我就是。您有什么事?”

……

我们一遍又一遍地模拟那一天打电话的情形,直到口腔的唾沫干涸,胡导还是不满意。

她谆谆告诫我:

“你的声音太大了,哪里像是打电话,简直就是讲演。不行,重来。”

“这一次的音量又太小了,好像鬼鬼祟祟的。重来。”

“太一气呵成了啊。不自然,一听就知道是有备而来的,不真实啊。重来。”

“这一回你怎么结巴起来了?你害什么怕呢?作家应该是很有风度的啊!重来。”

我没好气地说:“我哪里是作家,不过是一个不称职的群众演员罢了。”

胡导哈哈地笑了,说:“就算是你为了希望工程客串了一把吧。好,我们再重来!”

谢天谢地,在筋疲力尽之前,我终于让导演满意了。

再次分手的时候,我由衷地说:“希望永远不要见到您。胡导!”胡导微笑着说:“我还要采访西苑饭店,咱们还真难得见面了。不过你可要记住,到时每天中午‘午间半小时’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将连续五天播出广播特写《一千零一个希望》,你到时候记着打开收音机听就是了。用不着相见,广播剧是耳朵的艺术。”

那一天中午,我按时打开收音机。坝上草原震人魂魄的风雪声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