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或遗忘(第3/3页)

语言是脆弱的,但也是善于蜕变的。沉默抑或言说?如果选择了言说,你会认为通过语言,真的可以传递那在本质上恰恰是抗拒语言的东西吗?仅仅讲述了过去,是不是就可以算得既不背叛死者,又不背叛自己?

威塞尔把这种两难的情形叫作“辩证的陷阱”。对于言说的有效性,他是持极端的不信任态度的。他否认“大屠杀文学”的存在,说虽然大屠杀作为题材已经大量侵入了文学创作领域,但是,结果是没有一个人见到任何东西。他认为,死者的故事是无法被讲述的,而且永远不会被讲述。幸存者说的,实际上是一种陌生的语言,在幸存者的记忆里,感受与词语的表达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过去属于死者,而他们的所有的继承人在有关的形象和回声里都不可能认出自己。他几乎用了绝望的口气说,“一种有关奥斯威辛的小说不是一部小说,或者它不是有关奥斯威辛的。”然而,即便如此,他仍然坚决地说道:“我知道写作是不可能的,但惟因其不可能才必须写作。”

写作就是记忆。写作的不可能,就是记忆的不可能。记忆和写作,在写作者个人那里,产生了一种不容亵渎的神圣性。威塞尔认为,对记忆的复述和阐释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怀有恐怖与颤栗接近它,并且首要的是,怀着羞耻。”这是写作的惟一依据。如若不然,宁可让死者安睡,让幸存者把自己闭锁在自己的悲哀里面;也就是说,宁可保持沉默。正如他在《为幸存者恳求一次》里所说的:

“无视他们,不要说起他们,给他们一些安宁吧!”

2001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