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和一个时代(第2/4页)

这种带有集中与极端倾向的生命气质与极权政治的契合,使里芬施塔尔成为纳粹从事电影蛊惑宣传的最佳人选。极权主义政权可能在其他政策和策略上错误百出,但是在组织上,也即在人事问题上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就是说,它所选用的人才可以确保绝对忠诚。事实上,在从事电影宣传方面,里芬施塔尔也还不是完全被动的,被选择的。即使她在回忆录中一再声称不问政治,不懂政治,至少,她同希特勒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出于她的主动求见。当希特勒在地堡死去多年以后,她回忆起当年的元首,仍然流露着欣赏和感激之情。她不会不知道,只要与这样一个政权沾上边,所有的工作,是没有不带政治性的。

《意志的胜利》:纳粹党的颂歌

当里芬施塔尔初次见到希特勒的时候,希特勒就已经表示了“合作”的愿望。不久,当希特勒当上总理以后,即邀请她为纳粹上台后第一次党代会拍一部新闻影片。这部片子的全部费用当然由党承担,至于片名,则由她本人把党代会的名目完全搬用过来,叫《信念的胜利》。

这不过是一个序曲而已。过了一年,即1934年8月,希特勒再度邀请里芬施塔尔为纳粹党即将在纽伦堡举行的规模更大的党代会拍摄纪录片。在大会召开前4个月,里芬施塔尔即率领摄制组170人来到纽伦堡会场。行政专员为他们配备了所需的一切,而党所提供的经费是无限制的。里芬施塔尔指挥三十多台摄影机同时开工,摄影师一直穿着纳粹德国冲锋队制服工作,各种车辆和无数聚光灯随时听从她的调遣。整个电影的制作,是被当做政治任务去完成的。连大会安排的进程,也被连接到影片开场的工作中来:仪式的展开、游行、阅兵、群众的移动、纪念碑和体育场的建筑,所有这些都根据电影的需要而决定。党的领导人在讲坛上的某些镜头受到损坏之后,希特勒即下令重拍,他们甚至在希特勒不在场的情况下进人斯佩尔搭建的摄影棚,演戏似的重新宣誓,效忠于元首。桑塔格在揭露该片是一部宣传片而非单纯的纪录片时,嘲讽说是“历史变成了戏剧”。

纳粹的美学原则是行动的,即赋予权力意志以形式。在现场摄影期间,为了使影片富于动感,里芬施塔尔让人在演讲台四周装上运行滑轨,还在38米高的旗杆上安上电梯,以使摄影师可以确保在适当的距离中围绕希特勒进行拍摄。她还运用这种创新的技术,动态地展示行军队列的全景流动,制服的变换,军旗的行进等等,给观众制造参与其中的幻觉。里芬施塔尔的摄影镜头不断对准宏伟壮观的“胜利的党代会”会场。在给纳粹的“伟大”仪式的场面作调度时,她使用的是一种绝对的视觉,总体的视觉,以突出希特勒的众望所归的领袖形象。影片一开始,希特勒的专机突破茫茫的迷雾出现,然后便是一连串的集会、游行、呐喊、森林般的舞手礼,在群众和旗帜的海洋中,希特勒始终被放置于中心位置,“希特勒万岁”的口号声频频响起;他的形象高大,背影占据了整个画面的三分之二,而他掌握中的群众,看上去只是一群灰蚂蚁而已。电影结束在瓦格纳的史诗音乐之中,赫斯带头振臂高呼:“党就是希特勒,希特勒就是德国!”

整部影片的产生离不开希特勒,最后连片名也是希特勒根据党代会的主题给取的,那就是《意志的胜利》。

为了确保新片完美无瑕,她在总共十三万米的胶片中选出三千米左右进行剪辑,因为有关国防军的镜头质量不好,被她删除了。本来她应当知道,希特勒兼任总统和总理,还是三军总司令,把党、国家和民族的意志集中于一身,是臾不能失去军队的支持的。果然,不但将军们普遍不满,希特勒也为此动怒了。一向高傲的里芬施塔尔赶紧为国防军补拍了一个影片,这就是《自由之日:我们的军队》。

《意志的胜利》在德国及西方国家放映时引起轰动。狂热的巴黎影迷把里芬施塔尔拾到肩上,拥抱、亲吻,甚至把裙子也撕坏了。影片获得“国家电影奖”,威尼斯影展的金奖和巴黎世博会的最佳电影奖。

希特勒多次向里芬施塔尔献花,发出贺信和贺电,还有亲笔信。在《意志的胜利》首映结束后,他还给这位御用艺术导演亲自赠送了宝石项链。

《奥林匹亚》:身体政治

1936年,里芬施塔尔以同样的叙事风格,为在柏林举行的奥运会拍了一部更为宏伟的纪录片,叫《奥林匹亚》。

她多次自我辩护“政治上的无知”,却把政治意义恰到好处地加之于远离政治的体育盛会之中,以至用纳粹精神置换奥运精神。希特勒对《奥林匹亚》赞赏有加,首先就在于它的政治性,说:“她赋予了这部影片以我们时代的使命和命运。这部作品赞美了我们党的强壮和优美,它是独一无二的,不可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