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的红色罗莎”(第3/5页)

关于自由,在《论俄国革命》稿的边页上,卢森堡加注道:

只给政府的拥护者以自由,只给一个党的党员(哪怕党员的数目很多)以自由,这不是自由。自由始终是持不同思想者的自由。这不是由于对“正义”的狂热,而是因为政治自由的一切教育的、有益的、净化的作用都同这一本质相联系,如果“自由”成了特权,它就不起作用了。

其中“自由始终是持不同思想者的自由”这句话,作为卢森堡的“名言”,代表着她的一个深刻的信念而广为流传。

《论俄国革命》出版后,列宁于1922年2月写了《政治家的短评》一文,称它是一部“犯了错误的著作”。他在文中列举了卢森堡一生所犯的“错误”,但是,对卢森堡仍然给予高度的评价,说:“无论她犯过什么错误”,“她都是而且永远是一只鹰”。

政治。人性。美学

阿伦特有一段比较卢森堡和列宁的话说,当革命对她像对列宁那样迫近和真实时,她除了马克思主义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信仰条款了。“列宁首先是一个行动者,他可以在任何事件中都参与政治;而罗莎,用她半开玩笑的自我评语来说,天生就是个‘书呆子’,假如不是世界状况冒犯了她的正义和自由感的话,她完全可以埋头于植物学、动物学、历史学、经济学和数学之中。”其实,即使对马克思,她也并非一味盲从,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一劳永逸地解决一切问题的样板。所以说,她不是一个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阿伦特说她如此异端,甚至可以怀疑她究竟是不是马克思主义者。譬如,对于马克思的受到太多赞美的《资本论》第一卷,她便认为充斥着黑格尔式的华丽的修饰而表示“有些讨厌”;正因为她不满于《资本论》的解决图式,才写了《国民经济入门》和《资本积累论》。她所以阅读、称引、推荐马克思,未必出于赞同马克思的结论,而是因为“马克思的思想非常大胆,拒绝把每一件事情视为当然”,而贯穿着一种批判精神。

卢森堡个人确实有过不少试图远离政治和革命的表示,比如致信约基希斯说:“俄国革命对于我,就像第五条腿对于狗一样,没有多大的意义。”可是,对于俄国革命,她不但关注到了,而且介入太深,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诸如《论俄国革命》等许多相关的论著那样。正义和自由感对于她是支配性的,致命的。在信中,她说:“我得不断地关心全人类的大事,使得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既关心人类,便无法摆脱政治的诱惑和制约,以致她不得不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对政治事务的关心,在卢森堡的著作中,可以说随处可见。她的私人通信,也记录了不少关于工人罢工,失业,冬小麦歉收,革命,党的会议,党纲的制订及人事变动等内容。但是,书信毕竟不同于政论,除了表现对应于公共性的立场、思想、观点之外,更多地体现了她个人的人格、品质、情感、趣味,精神世界中最基本、最深隐、最柔弱的部分,更人性化的部分。或者可以说,政治原则在书筒中转换为一种道德原则,一种特有的气质。

卢森堡的内在气质,在《狱中书简》中展示得最为充分。她敬畏生命,从一只粪甲虫到一只蝴蝶,从一只土蜂到一只知更鸟,她都会留心地观察它们,倾听它们,像亲人和朋友一样亲近它们,为它们经受的惨剧而悲愤,而痛苦,一旦离去以致于黯然神伤。她那般感动于青山雀的问候般的啼声,每次听到那“戚戚勃”的活像孩子嬉笑的声音,就忍不住发笑,并且模仿它的叫声来回答它。她写道:

昨天我忽然从墙那边听见了这熟悉的问候声,可是声音全变了,只是很短促的接连三声“戚戚勃——戚戚勃——戚戚勃”,以后就寂然无声了。我的心不觉紧缩在一起。在这远远传来的一声短促的啼声中包涵着多少东西呵。它包涵着一只鸟儿的全部简短的历史。这就是青山雀对于初春求偶的黄金时代的一个回忆,那时候它成天歌唱,追求别的鸟儿的爱情;可是现在它必须成天飞翔,为自己为家庭寻觅蚊虫,仅仅是一瞬间的回忆:“现在我没有时间——呵,的确,从前真美——春天快完了——戚戚勃——戚戚勃——戚戚勃!--”相信我吧,宋尼契嘉,这样一声情意绵绵的鸟叫会深深地感动我。

她曾经写到,在读地理书的时候,得知德国鸣禽减少的原因,在于日趋合理化的森林经济、园艺经济和农业学,使它们筑巢和觅食的一切天然条件被消灭,想到那些“毫无抵抗能力的小动物”竟因此默默无声地不断灭绝,不禁深感悲痛,差点要哭出声来。她还说到在监狱里遇到的“一件极端痛心的事”,就是看见驾车的水牛被兵士鞭打得血迹斑斑的情景。她悲悯地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