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第16章 鸣门德国桥

该桥位于德岛县鸣门市。

在大麻比古神社绿树浓荫笼罩的一片区域内,唯有一处地方与众不同,有着别样的氛围。在这里,有一座富有中世纪欧洲风情的石拱桥。这座可爱的小桥长9.6米,宽2米,高3米,布满了手工建造的痕迹。它就叫作“德国桥”。

难道这座桥是从德国移建过来的?

事实并非如此。

这座桥的历史可追溯到距今约100年的1919年,是由在鸣门的德国人建造的。为了取代已经坏掉的木桥,德国人收集了3000块石头,花费了3个月时间建成此桥。他们并非桥梁专家,而是居住在距离神社两公里处的板东俘虏收容所的德国战俘们。据说,当时他们修建该桥也并非被强制劳动,而是自愿的。

这到底是为什么?

其实这背后隐藏着一段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由于日英同盟的关系,日本对德宣战,并将于战争中俘获的5000名德国战俘移送到日本各地。其中近千人被送到板东俘虏收容所,他们在这里度过了从1917年到1920年的三年时光。

时任收容所所长的陆军大佐松江丰寿,从一开始就决定以人道的方式对待战俘,尽量给予其自由并希望建立友好的关系。军官首领的想法立刻广泛而深入地渗透到士兵中,于是管理战俘的日本士兵并没有将俘虏视为残兵败将进行虐待,而战俘逃走的事件也几乎未曾发生过。

收容所的功能在某种程度上就如同一个小城区一样。俘虏们发挥各自在家乡原本的职业优势,开办了面包工厂、啤酒厂、乳畜场和乐器制造厂等。甚至还开办了拥有摄影师的报社,发行了名为“板东收容所”(收容所,das Aufnahmelager,德语“营房”之意)的报刊。除此之外,语言学、体育、戏剧等文化活动也十分活跃,他们在类似文化中心的地方开办了一些讲座。所有活动中举办得有声有色的当属德国人的音乐活动。他们不仅组织了合唱团,还组建了管弦乐队,举办的音乐活动多达数百场。

仅仅是以上事例,就已经很难得了。更加显示出该收容所特殊性的,是俘虏们与当地人的交流融合。鸣门市的居民对战俘们很热情,称他们为“德国先生”,双方不仅进行买卖等经济活动,还积极学习和吸收对方的文化。收容所举办的演讲会和音乐会逐渐成为整个城市的文化活动。最早聆听到贝多芬《第九交响乐》整曲合唱版演奏的亚洲听众,正是鸣门市的百姓们。

更加令人惊讶的是,在战争结束后,竟有150多名德国人没有踏上归国之路,而是选择留在了日本,发挥他们的一技之长。其中,以“年轮蛋糕卷”著称的西点品牌“Juchheim”和香肠制造商“Lohmeyer”的创始人都是来自原板东俘虏收容所的战俘。

1972年,当地修建了纪念日德友好的“鸣门市德国馆”,并在这里展示了当时珍贵的历史资料。

殊死搏斗、被敌军捕获并被剥夺了自由,从此过着俘虏生活,以及战俘尝试逃跑给当地百姓带来的打击与麻烦,这些是电影《大逃亡》(约翰·斯特奇斯导演)中呈现的情节。与此对战争的思考方式相对照,我们就会发现板东俘虏收容所是何等的与众不同。

应该说,它综合了各种各样的因素,发挥了积极正面的作用。

首先,收容所所长松江丰寿胸怀仁厚,而且出身战乱年代,他十分理解战争带来的痛苦。其次,因为俘虏中很多人不是征用兵,而是志愿兵,所以战俘整体的教育水平较高。另外,鸣门人思想的开放程度也值得一提。他们对欧洲的先进文明表现出极大的敬意和兴趣,但是也并不过分贬低自己(由此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语:“古老优雅的日本人”)。

此外,德国人和日本人有很多共同的气质。循规蹈矩,擅长整理,忍耐力强,乐于集体行动,崇尚廉洁等。不管是管理者还是被管理者,相互间都不太会形成压力。(如果管理者是拉丁语系国家的人,不,哪怕是现代日本人,也许都没办法做到这样。)

让我们回到德国桥的话题。

虽然现在河水已经干涸,但是过去板东谷川支流的水流十分汹涌,木桥曾多次崩塌。来自德国的有志者们团结起来,运用当时日本没有的石砌技术建造了一座坚固的石桥。这就是于微小中见博大的日德友谊的见证。

大麻比古神社内架于板东谷川支流上方的石桥

鸣门德国桥 德岛(日本)

全长:9.6米 宽:2米

1919年建成 石拱桥

拙作《通过“恐怖绘画”解读人类》(NHK出版)被拍成了电视节目,作为作者,我感到十分荣幸。节目中就使用了这座桥的形象。关于这座桥,我设定的情节是:苦于前世作孽而患重病的巡礼者,为了前往圣安东尼修道院,而渡过此桥。在电视画面里,它看上去就像是中世纪欧洲贫困山村里的一座小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