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大朝会

开封皇宫大庆殿,四名高大威武的镇殿将军站立四角,皇帝高坐宝座。殿外,文武百官加皇亲贵胄冠冕朝服,肃立无声,甚至在京的举人们也被叫来。来自各地的进奏使献上贡品,接着是四方前来朝贺的使节上殿,包括大辽、西夏、高丽、回纥、于阗、大理、大食……在节日喜庆祥和的气氛中,新的一年开始了。

这是《东京梦华录》对北宋皇宫“正旦大朝会”的描述。说起来很多人会感到意外,尽管宋朝有正旦放假前三后四(春节前三天和后四天)的规定,但皇帝、官员、皇亲们,正月初一不放假,而是必须上朝。这一天的朝会,是一年当中为数不多的大朝会,哪天请假,这天都不能请。其实,很多朝代都有这个规矩。这也就意味着,大多数的在京官员乃至皇亲国戚,守岁之后,顶多打个小盹儿,就得穿戴整齐,顶寒风、冒瑞雪,披星戴月赶往皇宫上朝,相当辛苦。

过了初一,也不见得就能在家陪父母亲人,皇帝还要选有能耐的武将一起到南苑射猎,玩上一天,然后赐宴。遇到春节赶上立春了,还要有打春仪式。头一天,开封府就要赶一头牛进皇宫,这叫春牛。拿鞭子抽抽牛,叫作打春,那意思,大概就是新年得好好干活才有个好收成吧。

各种繁杂的仪式,有可能持续到正月十四,那天皇帝要去五岳观迎祥。侍卫官员、三衙太尉、执宰侍从、亲王宗室前呼后拥,怎么也得几百上千人加班。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这也给老百姓提供了娱乐机会,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地看车驾仪仗——不过有个规矩,不准出大声。“有高声者,捶之流血”,大过年的,就被打得头破血流。

按现代的规矩,过了初六就该上班,最晚也就到元宵节吧。而在古代,到了元宵节,大家才能真正消停下来。皇上不出宫了,百官才能放松。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遇到会试之年,进京赶考的举人们就要在元宵节后没多久考试了,又一番忙碌。

明朝的于慎行在《谷山笔尘》中记载,唐朝的官员有“春月旬休”假期,休息十天。当然休假也不能去旅游,因为皇帝要请吃饭,在这些天里,从宰相到员外郎,都要请到,每人还要赐钱五千贯。唐玄宗甚至会在花萼楼请卫队吃饭,尽欢而散。到了明成祖朱棣时期,百官从元宵节开始,还有十天假期。于慎行抱怨道:现在(万历年间),皇上约束太严,今天禁止宴会,明天禁止游乐,百官萧然愁苦,工作倦怠。他觉得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一天的安逸,能补偿十天的辛劳,就该多放几天假,才能更好地工作。

相对于官员们,老百姓就要轻松自在得多。宋朝汴梁城的老百姓,从正月初一开始,就得到开封府的“通知”,允许关扑三天。啥叫关扑呢?就是古代一种独特的买卖方式。你看中了我的货,那好,咱俩赌一把,你赢了,货拿走不要钱,要是我赢了,你得按价付款,但东西不能拿。这种赌博式买卖在平时是非法的,要被发现会被带到官府打板子,但在正月初一到初三,就可以进行。食物、蔬菜、鸡鸭鱼肉、水果、鲜花、木炭、绸缎、珠宝、化妆品、衣服鞋子、梳子、帽子、玩具等各类百货,甚至酒楼的饭卡酒牌,都可以参加关扑,满大街都能听到关扑的吆喝声。关扑是如此有趣,乃至一旦发生,便被聚众围观。当然,买的没有卖的精,洪迈《夷坚志》就讲,有一位手气太背,和卖黄柑的小贩关扑,输了一万多铜板,却一口黄柑都没吃到。

春节假期的高潮,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唐朝、宋朝、明朝、清朝,这都是个重大的节日,无论是长安、汴梁还是北京,主要街道全都搭起彩棚,花灯高挂。据说唐朝的长安城,原本是实行宵禁的,但元宵节前后三天,允许“放夜”。甚至皇帝也参与其中,不惜斥巨资搭建巨型花灯。有人带头,老百姓自然不甘落后,摩肩接踵,争先恐后上街赏玩。

到了宋朝,汴梁灯会的主要场所在御街(皇宫正南的大街)上,开封府搭建的彩棚正对皇宫宣德楼。御街两旁歌舞百戏无比喧哗,声震十数里。吞铁剑的、玩木偶的、演杂剧的、说书的、吐五色水儿的、炼丹的、弹琴吹箫的、驯猴的甚至驯鱼的、驯蚂蚁的、驯蝴蝶的……整个御街那叫一个热闹,走都走不动。

和唐朝一样,宋朝元宵放灯也是三天。后来有所改变,汴梁可以放五天。《铁围山丛谈》说,民间传说,是吴越王钱俶来见宋太祖赵匡胤,出钱买了两天灯,从此变成五天了。实际不是这样。真实的情况是,后蜀孟氏投降,时间正好是正月。宋太祖心里高兴啊,下了旨意,开封元宵放灯,三天延长到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