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为何读书与如何读书(第3/6页)

我想,我们阅读传记和书信,可以将此作为一种方法。我们可以借此使许多往日的窗户里重新亮起灯火,由此看到那些早已死去的名人当初是怎样生活的。有时,甚至还可以这样设想:既然我们走到了他们身边,或许还会意外地发现他们的某些秘密。我们还可以取出他们所写的一部剧本或者一首诗来,当着他们的面读一读,看看究竟会有什么不同的效果。而且,这样做的话,势必还会引出其他一些问题。我们一定会问:作者的生活经历对他的写作到底有多大影响?把一部书的作者还原成生活中的某个人,这到底有多大的可靠性?我们还会问:既然语言是一种非常敏感的东西,非常容易受作者性格的影响,那么我们对于作者用语言在我们心中唤起同情或者反感,到底在何种程度上应该予以接受,在何种程度上应该加以拒绝?这些就是我们在阅读传记和书信时常常会出现在我们心中的问题。对于这些问题,我们只能自己去回答,因为它们纯属个人问题;要是听人摆布,接受所谓的「指导」,那不免有危险,因为别人说出来的,往往只是他自己的偏见。

当然,我们也可以抱着另一种目的来读这一类书——既不是为了理解文学,也不是为了了解名人,而是为了演练和提高自己的创造力。就在书架的右边,不是有一扇窗正打开着吗?那就放下书朝窗外看看,那才令人愉快哩!你看那些景物:小马驹在田野里蹦跳,一个农妇在水槽边静静地往水桶里装水,一头驴子仰着头发出一声声哀鸣。它们是无意识的、互不相干的,又是永远变动不定的,而正因为这样,它们才令人欢欣鼓舞。图书馆里的大部分书,不过就是这样的男人们、女人们和驴子们的生活的一种短暂记录罢了。任何文学,一旦过时,就会变成一大堆旧书,变成一种用老旧而陈腐的语言对业已消逝的时代和被人遗忘的世事所作的记录。然而,要是你有兴致埋头读这样的旧书,那里记录的人世生活的陈迹虽然已遭摈弃而且日见腐朽,有时也会使你感到震惊,甚至为之折服。也许只是一封书信——但它描绘出怎样的一幅图景啊!也许只是片言只语——但其中隐含着怎样的一种期待啊!有时,你会读到一篇完整的故事,写得首尾连贯、妙趣横生,好像出自某位大小说家之手。实际上,它很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戏子——泰特·威尔金森写的一篇回忆录,讲的是他和琼斯上尉的一段奇特经历;也可能,讲的是威灵顿公爵麾下的一个年轻中尉,他怎样爱上了里斯本的一个漂亮姑娘;或者,讲到玛丽亚·艾伦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唉声叹气,说她当初要是听从伯尔内博士的忠告和里希先生一起私奔就好了。所有这些东西,也许并没有什么实际价值,完全可以弃置不顾,但是当窗外的小马驹在田野里蹦跳、一个农妇在水槽边静静地往水桶里装水、

一头驴子在仰头哀鸣时,偶尔翻翻这样的旧书,从遥远的往昔找回几个旧戒指、几把旧剪刀或者几只被打歪的鼻子,那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

读诗的最佳时机

我们会有这样一种愿望,即:不想再进行那种只注意真人真事和近似于猜测的琐碎阅读,而是希望获得更大的自由空间,从而领略文学中更为纯粹的真实。于是,我们就会营造出这样一种既强烈又普遍的心理状态:不想注意事物的细节,只想沉浸在某种意境中,随某种有规律的、反复出现的节奏而漂浮——这种心理状态的自然表现形式,就是诗歌。换句话说,只有当我们自己似乎也想写诗的时候,才是读诗的最佳时机。

西风啊,你何时才会刮起?
好让细小的雨珠轻轻飘落。
我的爱啊,你何时回到我心里?
好让我在自己的床上静静躺着。

诗歌的感染力是直截了当的、强烈的,我们在片刻之间,除了为诗句所感动,再也不会有其他的感觉。我们一下子就投了进去,而那里又是何等深邃啊!我们一落千丈,没有任何东西可供攀挽,也没有任何东西来阻挡我们。小说也给人以幻觉,但那是逐渐形成的;小说制造效果时总会给人心理准备;然而,当我们读到这四行诗的时候,有谁会停下来问,这诗是谁写的?有谁会联想到诗人堂恩的家事,或者诗人锡德尼的秘书?有谁会把这四行诗和纷纭复杂的历史和新旧时代的交替联系在一起?诗人永远是我们的同时代人。

刚开始读诗的时候,我们往往会注意力集中,会感到紧张,就像突然受到某种心理冲击一样;但是,渐渐地,这种感觉会像水中的涟漪那样,一圈一圈地向远处舒展,延伸。我们会越来越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