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到处都在吃饭唱歌(第7/8页)

晚上回到拉萨,我一个人去了大昭寺门前的广场。一路上往大昭寺走,虽说已经入夜,但还能沿路见到磕长头往大昭寺去的信徒们。双手合十,口念六字真言,一步一叩头,如此虔诚的朝拜千百年来都不曾改变。大多数人都是从遥远的地方,用了几年的时间步步趋向圣城拉萨。在藏族人的心中,山川河流皆有神力,它们蕴含了巨大的力量。大昭寺门前的石板地,被身体摩擦得光洁如镜。还有人带着褥垫子,拜在寺前也睡在寺前。我在广场上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看着眼前的人重复再重复,毫不倦怠,忍不住心生敬佩。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意志,如此矢志不渝。我被感动得没法表达,唯有跪在大昭寺门前,拜了三拜。

其实我是很少去酒吧的人,但是回去的路上经过这家叫青唐的小酒吧,还是脑袋一热就推门进去了。也就是这么顺手一推,在拉萨交到了第一个朋友。这家小酒吧在北京东路的后巷里,很窄的一条小路,拉萨的路灯都黄得很饱和,冷冷的夜里亮满点点灯光。我原本是冲着更远地方的米线店走过去的,但大约是那里面传出来的歌声太温情,有种老派的温情,那里面的人正在唱《再回首》。“再回首/背影已远走/再回首/泪眼朦胧/留下你的祝福/寒夜温暖我/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

门推开,里面很小,方方正正的一间小屋,小到摆了几张桌子,再加上一个拥挤的小舞台就完全满了。说是舞台,其实就是正中靠墙的地方打了光,摆了乐器,一个戴眼镜的胖男孩坐在高凳上弹着吉他,脚踩在前面摆的手鼓边上,闭着眼睛在唱歌。我点了瓶拉萨啤酒,坐下来准备好好听几首歌。结果这首歌结束,吧台里的姑娘就上去和唱歌的男孩一起开始拔电线,收乐器,一副要收摊的样子。我问,这么早就关门啊,我酒还没开啊。那男孩边收边说,不关门,但唱不了歌了。我问为什么。他说,这边十一点之后不能再放音响了,音乐也只能放点儿轻音乐。我进来就是冲着这歌声,结果坐下了,歌声就不供应了,心里不免有些别扭,心里一别扭,脸上就没忍住挂出来。

也许因为我是那个晚上,整个小酒吧里唯一的顾客,顾客就是上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那男孩直接抱了吉他,坐在我对面,说要不这样吧,不插电,随便唱点儿,怎么样。怎么样?简直是太好了。他问我,喜欢谁的歌?我说,××。他说,不唱。我说为什么。他说,他的歌太美好,不现实,我不喜欢没有灰暗面的歌,有点儿装。嚯,还挺有原则,罢了罢了,反正我是听众,别人唱什么就听什么得了。他话也不多说,直接唱起来,吧台里卖酒的女孩也坐过来,唱了没几首,又来了几个老板的朋友。于是几个人窝在一家小店里,围坐一团不聊天不说话,就平平淡淡听其中一个人唱歌。那个气氛和我在丽江在大理围着篝火嬉笑喧哗的夜晚不同,也许拉萨真的是接近天空的圣城。一想到我正在拉萨,就觉得很多声音都能穿透皮肤的表层,直接融进血液里。

-风中的经幡

-经筒,我也学藏族人一路用手转过去

这个老板兼歌手的人名叫嵇翔,是个1989年出生的大男孩,不是西藏本地人。就是因为喜欢拉萨,就来这儿开了酒吧。说起他的酒吧,他说,其实当年跟我一起在家计划着想来西藏,想来拉萨的兄弟有好几个,大家计划来计划去,所有的蓝图都一拖再拖。后来,他不等了直接来了,刚来的时候就天天坐在大昭寺门前晒太阳,会和北京来的玩音乐的朋友一起在街边唱歌卖艺。现在那些要和他一起兴致勃勃来拉萨的人都没了消息,只有他真正留在了拉萨开起了青唐酒吧。那些和他一样把音乐看得比命还重的人们都放下了吉他,过起了循规蹈矩的老实日子,只有他还一直唱着唱着,唱给自己和每一个来拉萨的人听。每次在外面遇上这样的人,我就想,怎么这样恣意选择自己的人生,还活得潇洒漂亮的人这么多啊。看来,现实的羁绊也没那么可怕,根本困不住真正想高飞的灵魂。

回到北京后,在朋友圈里经常看到嵇翔不是又拖着朋友去拉萨街头上唱歌了,就是上到更高的村子里去做志愿者,和一群小朋友在一起笑得很野。

前几天,他说他的青唐酒吧要扩大了,问我什么时候再去拉萨。照片上看起来,酒吧新搬的地方很大,舞台也成了真正的舞台,灯光缤纷耀眼,活像正在发光的梦想。

他还开起了旅舍,旅舍的网站上写着一句话:“这世上真正属于你的东西是你的时光,无论任何风景人物对话都只是陪衬,只有你自己可以决定以什么情绪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