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尚博堡,拉密堡(第3/15页)
黄昏,夜色将近,我们又一次见到那种怪鸟在沙汀上飞翔,没到布卡时,我就提过它。科佩放了一枪,鸟掉进河里,阿杜姆把它捞上来。它的翼端伸出两只长长的羽箭,没有羽毛,只有中轴,和其他羽毛几乎垂直,差不多是鸟身长的两倍。远离身体的羽箭末梢十分反常地长着两簇不小的羽毛,呈圆盘形,好像能活动和抬高,用不着动翅膀。科佩把鸟给我作博物馆收藏,他叫它“飞机鸟”,并断定有些博物学家肯出六千法郎,倒不是它异常稀罕,而是它只在夜幕降临时出现,那怪诞的飞翔又起到自我保护的作用。
博安加尔
这是座小村庄,有很多织机,大多由孩子操作。马克给其中一个孩子拍了段电影,他年纪虽小,动作却非常娴熟。织出的布条只有几厘米宽,像包扎用的绷带。把这些布条一一拼起来,就成了一块布料。做一条齐腰高的裤子要四十八块这样的布条。织机再简单不过:两个踏板交叉缠着纬纱;梭子每过一回,横悬在布条上的机杼便打一下经纱。纬纱由放在远处地上的一只平底小篮拽着,里面压着石子,使篮子贴住地面。“加巴克”布条越织越长,男孩边织边将它缠在两腿间,小篮也越拉越近。他一边劳作一边哼着小调,伴着梭子的穿行,唱出它的韵律。
更远些,一个芦苇编的篱笆墙内,并排放着七台织机。大概当局要求本村生产相当数量的加巴克。有人说,这活常常交给俘虏干,种地和放牧才是“体面”的工作。
织布过程之优美,当地原料之艳丽,这一切未经任何篡改,我们从头至尾观看了生产过程,一人操作,没有他人参与。有人要改革,何必改呢?也许赶赶时髦,这种“手工织造144”会在市场上走俏。
河中央有只鱼鹰,被它的猎物拖住,这个猎物过于肥大了,鱼鹰奋力挣脱出来,扇着翅膀仓皇飞向岸边。
拉密堡。丑陋不堪,俗不可耐。
该城位于沙里河与洛贡河三角洲,堤岸上种了不少树,除此两点外,和阿尚博堡一比,它实在是太狭窄了!一出城,便见河的上游两座令人瞠目的塔楼耸立,高度一般无二;这样庞大的砖质建筑,可想而知,当初耗资惊人,而今又无人知道有什么用处。
土著的城区位于法国人区的对岸,沿河伸展开去,实实在在形成了两座城。两城都肮脏不堪、尘土飞扬,有点像撒哈拉沙漠城市,让人想起阿尔及利亚南部绿洲,可那里比这儿美多少倍!房屋墙壁用的黏土颗粒粗糙,灰不溜秋,掺了许多沙子和麦草。居民看上去都诚惶诚恐、心怀叵测。
听说由于回归热和人口外流,这座沉闷的城市居民人口锐减,十分萧条。土著没有自由,不准聚会跳舞,甚至不准在自己的村中走动,天一黑就百无聊赖,于是逃奔他乡去了。白人因工作滞留此地,无可消遣,只好咬紧牙关忍耐。
我带阿杜姆去拉密堡医院,请X大夫用显微镜给他验血,我急待弄清这个小伙子是否真像拉巴布说的,染上了梅毒。
化验结果竟是阴性,那么在布阿尔的淋巴结肿大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是科罗病,我和马克也得过。到他那儿,由于淋巴结肿大,情况就复杂了。阿杜姆没有梅毒,他听了这个结果,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我早就知道我没有梅毒,我哪能得这病呀?”
“可能在克朗佩尔堡啊,那天晚上你不去寻欢作乐了嘛。”拉巴布曾计算过,从那天起,恰好过了足够的时间,淋巴结炎会发作。
“我根本没寻欢作乐。我一开始就跟你们说了。”
“可后来,你自己跟我们说,那天晚上,你和一个女的在一起。”
“我这么说是因为你们好像坚持这么想。大家老说我肯定去花天酒地了。我没法说我没有,说了你们也不信。”
这段小插曲不会说服任何人,只是让我更加深信不疑:怀疑过头和信任过头一样常常会出错。
一月二十八日
我们决定丢下马塞尔·德·科佩在这儿履行他的新职能,沿沙里河下行一直到乍得湖。明天乘“于泽斯号”启程,半个月后就能返回拉密堡。
一月三十日
景色缺少气势。我料到会有沙岸,正想着,荒凉的沙漠已在眼前了。噢,不对,还有许多树,不高不矮,枝叶繁茂,形状浑圆,勉强装点着河岸。
刚刚还奇怪怎么没有见到更多的鳄鱼,突然间就出现了一大群,多得难以置信。我数了数,在这么一个五十米长的小沙滩上,就有三十七条。大小不一,有的刚有手杖那么长,有的大得吓人。有的长着条纹,有的一身灰。船一走近,在沙坡上的大都重重地掉进水里,离河远点的,直起身来逃跑。它们入水动作有些慵懒之态。有的过于懒惰或睡着了,动也不动。一小时里,我们见到的鳄鱼不下百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