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雪中(第3/4页)
其实今天想来,黑夜并不可怕,狂风肆虐的黑夜也不可怕。一切外部环境其实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让你看不到希望,你耳闻目睹的全是绝望。记得刚创业那会,因为工作压力,当某些项目不顺时,整宿整宿地失眠,大概也是这种情况。但只要你不放弃自我,甚至把绝望当希望来过,总是能挺过去的。
就在我和上师疲惫地摸索在黑暗中时,突然前方飘忽来一点光芒,耳边响起了时断时续的琴声。我当时的心情真的无以言表,寻着那微弱的光芒和琴声,我们的脚步快了起来。光芒越来越亮,琴声越来越清晰可闻,把整个暗夜的恐惧与绝望逼退了。最后,我们看到了两个人影,在一盏灯下飘忽游荡,是那两个藏民!
原来,他们先到了山顶之后,等了我们许久,看我们仍然未到,知道不能再等了,于是拿上东西就先下山了。走下山后,又等了我们很久,但一直等到天黑都没有看到我们。他们就一直向前,在一个帐篷里歇息了一会儿,然后挑起灯,拿起琴,灌了一壶热酥油茶,前来接应我们。借着灯光,我看到他们愧疚的眼神和满脸的歉意。
我被两位藏民的行为所感动,忘记了周围的寒冷,忘记了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我抱住他们,很想大哭一场。
两个藏民先让我们喝了热热的酥油茶,然后搀扶着我们走向他们休息的帐篷。一进帐篷,我和上师就躺倒在地,居然欢笑起来,是那种绝处逢生的欣慰之笑。
2008年,和上师再一次圆满完成转山之旅,我们都很高兴,中间拿着琴的是彭措。
帐篷并不完美,外面的大风撕扯着帐篷两块薄薄的帘子,发出凄惨的声音,犹如孤魂野鬼在哭泣。我们蜷缩起来,保持着呼吸最顺畅的姿势,可稍有困意来袭,就被缺氧赶走,那种迅疾进入梦乡又马上被憋醒的情形让人生不如死。
其中一个叫彭措的藏民此时显示了他的重要,他弹起琴,琴声盖住了暴风的声音,渐渐地把我们送进梦乡。后半夜,或许是没有了琴声的缘故,我被憋醒,风停雪住,我悄悄地走出帐篷,像是穿越进了冰川时代。
那是一幅我永生难忘的情景:星空和神山清晰可见,无数星星离你的头顶是那么近,几乎伸手就能摘到它。神山从容地矗立在那里,石壁发出点点星光,梦幻般的场景,恐怕只有在冈仁波齐,只有勇敢的人才能见到。
那天夜里还有件事值得一提,彭措的琴声引来了几匹“狼”,它们的叫声浑厚又凄厉,让人头皮发麻。我当时想,在高原上,狼会不会有高反,如果有高反,它的叫声肯定是在发泄痛苦。如果它们已经适应了高反,那应该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狼。据藏民们说,神山背后有一种神兽,相貌如豹,吼声如雷,而且精通人语。有时候,它闲得发慌,就会站在帐篷外,叫你的名字——天知道它是怎么知道你名字的——你千万不要答应,一旦应答,它就会冲进帐篷把你吃掉。
我问彭措,这是传说吧。神兽可能就是狼。
彭措一本正经地摇头,大惊小怪地说,神兽的,有!
我只好同意他的见解,因为深不可测的神山周边,必有深不可测的事物。只是,再凶猛的动物都挡不住我的困意,连怕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可顾忌呢?我看着手边仅剩的一个被我分了几十次都舍不得吃完的苹果,想到平日里意气风发的自己,想到在公司里每个人都尊称我一声“李总”的自己,伴随着帐篷外的狼叫声,思绪万千。
第二天的路,虽然和第一次转山时一样漫长,无数次的崩溃,无数次的希望和绝望的不停转换,但因为有昨天在风雪中的惨痛经历,这条路似乎就不算什么了。
这是我第二次转山,十二分的惊险,付出了比前一次数倍的努力,最终圆满。可那天夜里在塔钦的旅馆中忍受高反折磨时,我没有任何狂喜,甚至连高兴都没有。想起让本来并不太需要转山的上师经历了这般危险,我感到非常愧疚。同时,上师对我的关爱和慈悲,让我顶礼和敬重。我的前四次转山,都是由上师陪同去的,他就这样陪着我,直到我对转山轻车熟路。
藏民相信,在神山天上飞的鸟,地上的各种动物都是诸位神灵的化身。
突然,有这样一种感觉充盈了我的大脑:我转山,是我分内之事,它只是我修行路上的一小段修行而已,根本没必要为胜利洒下感情之光。说到感情,我对神山更加浓厚,离开时,我对着它虔诚地朝拜,心里默默地说,明年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