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英诗(六首)(第4/4页)

我国喇嘛庙里有所谓“嘎布拉”者,那就是人头做的碗,算是法器的一种。据说“喇嘛过世后,施舍出头骨,经过一番特别手续,切半保存。再把四周镶上金边,内面绘了五彩人兽图纹,以此头骨供碗做法器,盛了甘露供奉于桌上。供碗还有个金盖,下面的碗座也是纯金的,饰满骷髅及各色珍宝。”嘎布拉是半个头,没有整个骷髅那样阴森可怖。因拜伦的骷髅杯而联想到嘎布拉。

六、驶过沙洲

就丁尼生的短篇抒情诗而论,《驶过沙洲》一首就是非常意味深长的。粗译其大意如下:

夕阳西下,金星闪闪, 有清晰的声音对我呼唤! 但愿,当我驶入海洋, 沙洲上不发出哽咽的声响。
这波动的潮水像睡一般的静寂, 涨得太满,故无声音泡沫, 从无涯大海里来的 现在又要回到原来的处所。
黄昏时候,晚钟响起, 此后是一片漆黑! 但愿在我启碇之际, 没有诀别的伤悲;
因为虽然海潮要带我到远处, 远离我们的时与空的界限, 我希望渡过沙洲之后 能见到我的“领港人”,面对面。

这首小诗作于一八八九年,时丁尼生八十一岁。他在死前数日对其家人表示此后刊印诗集应以此诗殿后。因为他实际上是以此诗向世间告别。人的灵魂乃宇宙灵魂的一部分,人死则灵魂回归于宇宙。犹如来自大海之潮水终归流入于海。沙洲是海港入口处的浅滩,这种浅滩有时露出水面,有时覆在水面之下,所以海水到此汩汩作响,令人联想到哽咽之声,而有浅滩的地方船只出入困难,必须有赖于领港人的引导。丁尼生此诗由夕阳西下开始,那时候金星闪亮,金星就是晚星,这一切象征人的垂暮。呼唤声就是死亡的呼唤,所谓大限已至。诗人知道即将命终,但是他要在愉快的气氛之中死去,他希望驶过沙洲进入大海之际不要听到海水哽咽之声。有两种说法,一说沙洲发哽咽声,象征人之将死;一说沙洲做呻吟声预兆航行不利。无论怎样解释,诗人是盼望沙洲不要作声,让他安安静静地渡过。果然,潮水大涨,反倒一点声音都没有,从大海里来的(个人的灵魂)可以平安地回到大海(宇宙的灵魂)去了。在黄昏时候晚钟声起,黑夜即将到来,死后生活茫无所知,但是诗人非常旷达,视死如归,对于这个世界无须依依不舍的诀别,更无须因此而悲伤。为什么?因为此去虽然前途茫茫,万事皆空,飘飘荡荡地不再受我们所谓“时”、“空”的限制,但是其中还有一点希望,那就是死后也许可以见到上帝。上帝是我的领港人,领我生,领我死,死后可以面对面地会见上帝,那岂不是很可欣慰的一件事?

或谓领港人于船只即将离开港口之时到达一定地点即须离船,故搭船的人永远没有机会和领港人面对面地相晤。这固是事实,但诗中云云乃是譬喻的说法,譬上帝为领港人,所以我们也无须细加推敲了。倒是丁尼生要在死后去见上帝的话值得我们注意。维多利亚时期自然科学方在发达,许多知识分子均有感于宗教观念有重加评估之必要。《圣经》上有一部分已无法使人深信不疑。丁尼生对基督教的信仰也动摇了,虽然没有克勒夫那样的激烈的怀疑。丁尼生是在怀疑之中还有几分希望。诗的末行只是表示“希望”,并非是坚定的信仰。这种相当保守的自由主义正是那个时代精神的一大特色。

就诗论诗,这一首诗庄严肃穆,真是炉火纯青,读之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