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浪游记快(第14/20页)

到了潮州帮,船也像沙面那样排着。有个著名的老鸨叫素娘的,其妆束像唱花鼓的妇人,而那些妓女都穿长领的衣服,脖子上套着项锁,前发齐眉,后发垂肩,中间挽着一个小鬏像丫鬟的发髻,裹着脚的穿裙子,不裹脚的穿短袜,也穿蝴蝶鞋,拖着长长的裤腿,语音可以区别。但我终究嫌她们穿着异样,所以兴趣索然。秀峰说:“靖海门对岸的渡口有扬州帮,妓女装扮都是吴地一带的风格。你去,必定有合意的对象。”一位朋友说:“所谓扬州帮,仅有一个老鸨,叫做‘邵寡妇’,带着一个人称‘大姑’的媳妇,是来自扬州的,其余都是湖广、江西人。”因此我们到了扬州帮的地方,互相对面的两排船仅有十余艘,其中的妓女都是云鬟雾鬓,薄施脂粉,阔袖长裙,说话语音非常清楚。被称为邵寡妇的女人殷勤接待我们。有一个朋友另外叫了酒船,大的叫“恒舟娄”,小的叫“沙姑艇”,做东邀请我们玩,请我选妓。我挑了一个雏妓,身材相貌有些像我的妻子芸娘,而且她的脚非常尖细,叫做喜儿。秀峰选了一个名叫翠姑的,其余的人都各自有旧相好。把花艇停到河中间,然后我们开始开怀畅钦,到打更时分,我害怕把持不住自己,坚持想要回寓所,而城门此时已经关闭了。原来,海边城市日落就关城门,我不知道这个规定。等到宴席终了后,这些人有的躺着吸鸦片,有的搂着妓女调笑,侍者给每个人送来被子枕头,就要准备连床开铺了。我暗地里问喜儿:“你的艇上还有能睡觉的地方吗?”喜儿回答说:“有间寮房可以睡,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客人了。”(寮房,就是指船顶上的房子)我说:“姑且去看一下。”招来一艘小艇,渡到邵寡妇的船上,但见整个扬州帮灯火相对就像一条长廊,寮房恰好没有客人。老鸨笑着迎过来说:“我知道今日有贵客到来,所以留下寮房来接待。”我笑着说:“你真是荷叶下的仙人呀!”于是有侍者拿着灯烛来引路,由船舱后登梯而上。寮房就如同一间斗室,旁边设有一张长榻,几案也都具备。揭开帘子再进去,就在头舱的顶部,床也设在旁边,中间方形窗户上镶嵌着玻璃,不点烛火而光满一室,原来是对面船上灯光映射过来的。被子帐子镜子柜子,都十分华美。喜儿说:“从台上可以看到月亮。”我们随即在梯门上打开一扇窗子,像蛇一样地爬行出去,就到了船后梢的顶部了。船顶三面全部设有短栏,一轮明月,水阔天空。纵横如乱叶般浮在水面上的,是酒船;闪烁如繁星般排列在天空的,是酒船上的灯火;还有无数小艇穿梭往来,笙歌弦索之声掺杂着涨潮的涛声,真令人心情为之变化不定。我说:“‘少不入广’,应该是在这里啊!”只可惜我的妻子芸娘不能和我一起到此游玩。回过头来看看喜儿,月光下依稀与芸娘相似,于是挽着她从船顶下来,熄掉灯烛睡了。天快要亮的时候,秀峰等人已哄然而至,我连忙披衣起身相迎,大家都责怪我昨晚的逃跑。我说:“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怕你们揭开我的帐子掀开我的被子而已!”之后,我们便一同回到寓所。

数天之后,我偕同秀峰一起去游海幢寺。这座寺院建在水中,围墙修得如同城墙一般,离水面五尺的地方设有洞口,设有大炮以防御海盗,潮涨潮落,洞口便随着水位上下沉浮,丝毫看不出炮门有忽高忽低的变化,这也是自然现象的不可思议之处。十三洋行在幽兰门的西面,结构和西洋画相同。对面渡口名叫花地,花木极为繁茂,是广州卖花的地方。我曾自以为没有花是我所不认识的,到这里却仅仅认识六七成,问那些花的名字,竟然还有《群芳谱》没有记载的,这或许是因为当地方言发音不同造成的吧!海幢寺规模极大,山门内种植着榕树,大的需要十多人才能围抱,绿荫浓密如同伞盖,秋冬都不凋谢。柱子、门槛、窗棂、栏杆都是用铁梨木做成的。寺内有菩提树,叶子好像柿树,浸水去皮后,肉筋细得如同蝉翼纱,可以裱成小册子来写经文。

回来的路上我们去花艇顺便探访了喜儿,正碰上翠姑、喜儿都没有客人。喝完茶我们准备走,她们却再三挽留。我的意思还是想去寮房,但邵寡妇的媳妇大姑已经有客人在上面了。于是我对邵寡妇说:“如果可以一同前往寓所,那就不妨带着她们去叙叙。”邵寡妇说:“可以。”秀峰先回到住处,吩咐侍从准备了酒菜。我带着翠姑、喜儿到了住的地方。正在谈笑之间,恰巧郡署的王懋老不期而来,我们便留住他一起喝酒。酒将要入口之际,忽然听到楼下人声嘈杂,似乎有人要上楼的样子,原来,房东的一个侄子向来无赖,知道我招妓,故带着人来想敲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