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我相信文学依然神圣——答《延安文学》特约编辑周瑄璞问(第5/7页)

  你说的第二个原因,我以为更离谱了。我的理解是,作家经历着社会生活的演变,体验着各种人在这种演变过程中的精神蜕变:作家自己在经历社会裂变的过程中,也经受自身理论和情感变化中的欢乐和痛苦,才会产生以创作来表述这些体验的欲望。中国人的奋斗目标是“解决温饱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是致富奔小康”,那么世界上那个民族不是如此呢?无非是一些发达国家早过中国人百十年,度过了温饱小康阶段而进入富裕社会罢了。耶利内克为什么不在意享受富裕的生活,而要把巨大痛苦的精神黑洞揭示给当代人呢?中国人刚得温饱刚见富裕(一部分人),怎么会以为女性写作是“饱暖思淫欲”呢?我的理解是,如上所述,作家创作的欲望产生自对社会的体验和个人经历的体验,基本与个人物质的多寡关系不大。

  陕西女作家的创作成就是显著而耀眼的。

  “文革”前十七年,贺抒玉的小说和散文在全国有很好的影响。新时期以来的女作家人数成十倍扩大了,李天芳的小说创作和散文创作很有成就,产生过广泛的影响。早逝的李佩芝的散文不同凡响,在全国赫然有名。叶广芩和冷梦都获得了鲁迅文学奖。这个奖项设立以来的几届评奖,陕西有四位作家荣列其中,男女作家各占半壁。更年轻的女性作家,远比“十七年”和新时期之初的80年代队列壮观得多了,刘亚丽的诗歌,张虹的小说和散文,惠慧的几部长篇小说,都在全国产生了重要影响。还有如夏坚德、毛安秦等人的散文,数量虽不太大,都很富个性。近年来,又涌现出几位不上四十岁的青年女作家,王晓云、唐卡、辛娟,还有你周瑄璞,等等。我关注这一茬女作家,不是性别的劣势或优势,而是从四十岁以下陕西青年作家群体的发展和建树来考虑的。我期待在30岁左右的年轻作家里,跃出如路遥、贾平凹、杨争光、叶广芩等震响当代文坛的新人来。路遥的《人生》发表时不过33岁,平凹叫响文坛比路遥还年轻。现在这一茬三十多岁的女性作家,比新时期我这一茬更具优势,不单是社会环境物质生活都好得远了,更在于知识装备更雄厚,读书面很宽,信息量大而又敏锐。你们已经有相当数量的作品出版,业已形成令人鼓舞的文学创作成绩。但不要满足,要有新的探索的锐气和雄心,以新的独到的深层体验的作品,推到中国文学的前沿,也推到读者阅读惊喜的声浪里去,创造陕西文学的又一个繁荣和高峰,也为当代中国文学留驻一部或几部不被言说家忽略的作品。尽管我也理解作家的创作是一种体验所催逼的文字诉叙,许多人也直言不讳地表示只要诉叙得自己痛快淋漓就再不顾什么了。我仍然期待能有让更广泛层面上的读者,对这个诉叙发生共鸣,引起一个又一个心灵的惊悚,甚至形成一种普遍的呼应,一部无需炒作的优秀作品就诞生了。我印象最深的《人生》就是这样。

  周院有人说袁您也就一部叶白鹿原曳了袁并且有着先天的尧后天的一些缺陷袁您怎样看待这些说法呢钥 您同意李博士对您野狭隘的民族主义冶的批评吗钥 我们看到袁话剧叶白鹿原曳中也出现了野日本人的头发冶这一情节遥 您怎么看这个问题钥

  陈:感谢你给我传达了“有人说”的这些议论的话。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先天性和后天性的缺陷”,具体所指我尽管不清楚,相信不会超过十余年来一些批评文章的内容。这本小说发表13年来,已出版六七本研究专著,其中有冷静的缺点分析且不说,大量的单篇评论已收集出版三部合著,每一集的编辑者征求我的意见时,我都首先要保证把虽居于少量批评包括否定的文章编入合集。有的意见和分析很富于启示,即使对于已出版的小说无法补助,对我进一步理解创作很有教益。有些看法未必与作者我的实际相吻合,也未必切到人物的真实脉象上,然对我仍是一种提醒,让我清醒地看到别人会从这样使人意料不到的视角看你的人物和细节。也发生过这样一种批评,对《白》做出彻底的全盘的批评否定,甚至推断出“陈忠实的创作才能等于零”。我没有看到那本书,是从两三篇对这种观点辩论的文章里知道的。这位评论家我没有谋过面,肯定没有人际关系和人为因素,我也将其尊重为一种看法。所谓一人掌勺百人品味,任何作品都不可能获得百分之百的赞成。我当然也不会矫情地接受这种判断,那样也就虚伪了。按照“零才能”的判决,不是现在而是早就应该洗手封笔去养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