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特·马多克斯·福特和魔鬼的门徒(第2/3页)

“你怎么这样闷闷不乐,”他说。

“不。”

“是的,你是这样。你需要多出来活动活动。我顺便来看你,想邀你参加我们在那有趣的大众舞厅〔4〕举行的小型晚会,舞厅离壕沟外护墙广场很近,就在勒穆瓦纳红衣主教路上。”

“在你最近这次来巴黎之前,我在那那那那儿的楼上住过两年。”

“多怪啊。你肯定是这样吗?”

“是的,”我说。“我肯定。舞厅的主人有一辆出租车,碰到我得乘飞机时,他总会开车送我去机场,而去机场之前我们会在舞厅的白铁皮吧台边待一会儿,摸黑喝上一杯白葡萄酒。”

“我可从来就不喜欢乘飞机,”福特说。“你和你妻子准备好星期六晚上去大众舞厅吧。那儿挺愉快的。我给你画一张地图,这样你就能找到了。我是非常偶然才发现的。”

“它就在勒穆瓦纳红衣主教路74号的楼下,”我说。“我当时住在三楼。”

“没有门牌号码,”福特说。“可要是你能找到壕沟外护墙广场,就能找到那个地方。”

我又喝了一大口酒。侍者送来了福特要的酒,福特纠正他说,“不是白兰地加苏打水,”他提醒他,但口气很严峻。“我要的是尚贝里味美思酒加黑茶藨子酒。”

“不要紧,让,”我说。“这白兰地我要了。去给先生拿他现在要的酒来。”

“是我原来要的,”福特纠正道。

这时,有个面色颇为憔悴的男人披着斗篷在人行道上走过去,他偕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向我们的桌子瞥了一眼,然后转过眼去,继续沿着林荫大道走去。

“你看见我不理睬他吗?”福特说。“你确实看见我没有理睬他吗?”

“没有。你不理睬的是谁啊?”

“贝洛克〔5〕,”福特说,“我确实给了他一个不理不睬!”

“我没有看到,”我说。“你干吗要不睬他?”

“有千万条充足的理由,”福特说。“可我确实给了他一个不理不睬!”

他彻头彻尾地觉得快活。我从未见过贝洛克,也不认为他刚才看到了我们。他看起来像一个正在想什么心事的人,几乎只是无意识地朝桌子瞥了一眼。我感到很不舒服,福特居然对他这样粗鲁,而我就像一个刚开始接受教育的年轻人,对他作为一位老作家怀有很高的敬意。这种事情如今是不可理解的了,但在那时却是稀松平常的事。

我想如果贝洛克在我们的桌前停下来,那会是一件愉快的事,这样我就可以认识他了。因为遇到了福特,这天下午给糟蹋了,但是我想贝洛克本该使这种情况有所改善的。

“你为什么要喝白兰地?”福特问我。“难道你不知道开始喝白兰地对一个年轻作家是致命的吗?”

“我不常喝白兰地,”我说。我这时正在回想埃兹拉·庞德对我谈起的关于福特的那些话:我决不能对他粗鲁,我必须记住,他只是在很疲惫的时候才说谎,但他确实是个好作家,而且遭遇过很多家庭烦恼。我竭力回想这些事情,但是福特本人那副沉重的、呼哧呼哧喘着气的令人不齿的架势,就在我伸手可摸到的地方,使我难以容忍。但我还是勉力为之。

“告诉我,一个人为什么要不睬人?”我问他。直到那时,我一直以为这是只有在奥伊达〔6〕的小说里才干的事。我还没能读到一部奥伊达写的小说。即使在瑞士的一个滑雪胜地,当潮湿的南风刮起,读物已经看完,只剩下一些战前的陶赫尼茨版〔7〕的书籍的时候。但是我从第六感觉肯定,在她写的那些小说里,人们是互相不理睬对方的。

“一个有教养的人,”福特解释说,“经常会对一个无赖不理不睬。”

我很快呷了一口白兰地。

“他会不睬一个粗鲁的人吗?”我问道。

“一个有教养的人不可能会结识一个粗鲁的人。”

“那么你只能对跟你处于平等地位的熟人不加理睬,是吗?”我追问道。

“自然哪。”

“一个人怎么会结识无赖呢?”

“你可能当时并不知道,也可能这家伙后来才变成无赖的。”

“什么样的人才是无赖呢?”我问道。“是不是人们得把他揍得死去活来的那种人?”

“不一定那样,”福特说。

“埃兹拉·庞德是个有教养的人吗?”我问道。

“当然不是,”福特说。“他是美国人嘛。”

“难道美国人成不了有教养的人?”

“也许约翰·奎因能,”福特解释说,“你们的那些大使中间的一个。”

“迈伦·提·赫里克〔8〕呢?”

“可能是。”

“亨利·詹姆斯是个有教养的人吗?”

“差不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