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南希

凯特琳必须叹服乔尔他们小学新上任的校长:雄心勃勃的道格拉斯夫人。道格拉斯夫人一碰上募集资金的机会,通常都会喜形于色,热心操办,给所有家长都寄上一封信,多半还会邀请各路媒体前来观摩报道,将其刊登在本地报纸上。

这周末学校打算创一次吉尼斯世界纪录——最多个不到十一岁的儿童伴着Happy(1)边唱边跳,可谓是一个在各个方面都吸引着乔尔的壮举。他们本来要唱的是The Bare Necessities(2),乔尔跟她讲过,可是显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并且以八千人作为目标。然而道格拉斯夫人根本不可能在三月中旬凑够八千人。

尝试破纪录的地点被安排在了一座公园里,在去往目的地的路上,凯特琳的妈妈林恩打来了电话,然后乔尔抓住机会将活动解释了一通,说自己踏上了成名之路,即将收获新的听众。凯特琳任由他东拉西扯——是她妈妈自己要问的,真是自讨苦吃——这样便能哄南希说上两句话,南希走在凯特琳身边,抓着那本许愿猫的书,还是什么也不说。

没有编小曲唱一唱树林,没有指一指小鸟,凯特琳一问她问题,她就紧紧地握一握凯特琳的手。

自从跟谢利在幼儿园聊过之后,凯特琳发现自己就跟只老鹰似的注视着南希的一举一动,以前南希本该说话的地方全都变成了点头或者微笑。她在家也不是全然不作声,但是凯特琳看得出一种模式正在悄然形成:在家时少言寡语,在外面一声不吭。不过这一次,上谷歌求医问药倒是难得让人心安了一回——就像谢利说的那样,很多孩子都会经历这个阶段,特别是那些正在遭受复杂情感变化的孩子——可是南希小精灵般的脸上少了喜乐,十足让凯特琳心碎。幸福的光芒不再,都是他们自己干的好事。她怎么可能再告诉南希她和帕特里克要离婚了?南希听了还会再开口说话吗?

凯特琳感觉像是有人正在把她胸腔里的氧气统统按压出来。

“……我会站在最前面!”乔尔说完了,“你要跟妈妈说话吗?”他抬起头望着她,于是凯特琳急忙整理了一下神色。“行,好吧,拜拜,林恩外婆。”乔尔把手机塞到她面前,重新练起了他的舞步,一路走一路哼。

“喂,妈妈。”她说。

“喂,凯特琳。”林恩听起来很是震惊,“乔尔什么时候这么爱音乐了?”

“你都看不见他一路上是怎么旋转跳跃的,你就谢天谢地吧。”

“听起来很精彩,我真希望你提前跟我说一声,凯特琳。我和你爸爸肯定会乐意过去找你们的。我们好像总是错过两个孩子的大日子……”

凯特琳含糊地答应了一声。林恩总是抱怨自己错过了“大日子”,可又很少离开伦敦。她没时间,她到现在还在一家大型咨询公司当人力资源主管,一周工作五天,然后周末又满满当当地安排一些青年女生的志愿活动和指导工作。凯特琳心想,搞得就像是要弥补一下她以前对自己的青年女儿不尽人意的教养经历似的。林恩时常打来电话,不过通常都是提一些指示和建议,告知凯特琳该如何保养外婆的房子。凯特琳会敷衍了事地接起半数的电话,并且频繁地责怪当地手机信号太差。她也会给林恩发送很多珍藏的视频,一遍又一遍地看自己的宝贝飞快长大。

“下次吧!”她明快地说,“肯定还会有下次的。”

“乔尔说帕特里克很长时间没回来了,他还在纽卡斯尔吗?”

林恩跟孩子们一样,听到的故事是“帕特里克暂时在纽卡斯尔工作”。眼下给林恩解释为什么会和她的“理想女婿”分道扬镳不会是她的所想所盼。林恩希望凯特琳嫁的正是帕特里克这种男人,而不是她过去追求的那种长发怪咖——她确实无意中听到妈妈在婚礼上跟外婆说:“对,我们简直松了一口大气!”仿佛她的责任就是要把凯特琳交到一双安全的手中。

“对,还在。”她看了看孩子们在没在偷听。南希没有,但是乔尔假装在入迷地研究自己的大拇指,实则他的耳朵就像是卫星天线一样在打转。

“噢,可怜的帕特里克,他们就是想从他身上捞回本钱,不是吗?他仔细看过合同了吗?他连周末都脱不开身不太公正了吧……”

“呃,他肯定会说他对音乐演出没什么大的兴趣。”在两只小耳朵跟前,凯特琳费劲地圆了过去,“但我会拿我的手机录下来,然后发你邮箱。”

“不行,要用我的手机。”乔尔脱口而出,露出了马脚,“就是爸爸圣诞节给我的那个手机。”

“我听到了。”林恩说,“乔尔现在就用手机太早了吧?”

“他都十岁了。”凯特琳说,“怕是用什么都不算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