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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塞米。”他说。

这倒是出乎我意料。

“他周末过世了,艾莉诺,是心脏病发作,至少很快就过去了。”我点点头。说是意外,倒也不意外。

“发生什么事了?”我说。雷蒙一面吃了起来,一面和我说细节,有时嘴里含着食物,有时没有。我不确定要怎样才能阻止这男人进食,也许要靠埃博拉病毒。

“他那时候在劳拉家,只是在看电视,毫无预警,什么都没有。”他说。

“她那时候在家吗?”我问。求求你上帝,请你放过她。让她不用在事后试着活下去,不用试着处理那种罪恶感、痛苦及恐惧……我不希望别人有同样的经历。如果可以,我很乐意帮她扛起这样的重担。我确定,即使在我自己原本的重担上头再多添一份负担,我也几乎不会感觉得到。

“她在楼上准备出门,下楼来就发现他在沙发那样,整个吓坏了。”他说。

所以那不是她的错,即使她尝试了,她也救不了他。这样不错了——嗯,就死法来说已经算不错了。我进一步细思这些事情。

“他过世的时候是单独一人,”我好奇地说,“警察有没有怀疑案情不单纯?”

他被羊奶芝士汉堡呛到了,我不得不递水杯给他。

“见鬼了,艾莉诺!”他说。

“抱歉。”我说,“只是突然想到。”

“哎,脑袋里冒出来的念头有时最好别直接说出口吧。”他静静地说,没看着我。

我觉得好难过,我为塞米及他家人觉得好难过,无意间惹恼雷蒙,也让我很难过。我替那个服务生和他女友、他们可怜的小宝宝难过。这些死亡、这些苦难,发生在好人身上,这些没做坏事却活受罪的好人,而且没人阻止得了……泪水涌上,我越是想抗拒,泪水就越多。哽在喉咙里的东西在焚烧,就像火一样燃烧,不,拜托,不要是火……

雷蒙绕过来,坐在我身边的座位上,手臂揽着我的肩,他用柔软低沉的声音说:“啊,拜托,艾莉诺,别哭。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凶你的,真的不是……拜托,艾莉诺……”

真奇怪,有人用手臂揽住我的肩,将我搂近——竟然出乎意料地让我觉得好过了一点,为什么?这是哺乳类专属的体验吗?基于人类接触的需求吗?他温暖而厚实,我能闻到他的体香剂,还有他平常用的洗衣粉的味道,在这两种气味之上则是一层淡淡的烟味。那是雷蒙的味道,我贴近他。

最后,我终于成功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令人难堪的泪水退去。我吸吸鼻子,他回到桌子另一边,在夹克口袋里翻找,将一包面纸递给我。我对他微笑,抽出一张,擤了擤鼻子。我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很不淑女的叭叭声,可是我又能怎么办?

“抱歉。”我说。

他给我一抹虚弱的笑容。“我知道,”他说,“很难接受,对吧?”

我花了片刻消化他和我说的一切。

“劳拉还好吗?基斯和加里呢?”

“想也知道,他们都难过得要命。”

“我要去参加葬礼。”我果断地说。

“我也是。”他说,大声吸可乐,“他是个有意思的老家伙,对吧?”

我漾起笑容,把喉咙堵堵的感觉咽下去。“他人蛮好的。”我说,“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即使在他失去意识、躺在人行道上的时候。”

雷蒙点点头,他的手越过桌面,捏捏我的手:“至少在意外之后,他和家人一起度过了几个星期,是吧?而且过得不错——有他自己的小派对、基斯的四十岁生日会,他有机会和他所爱的人相处一阵子。”

我点点头。“雷蒙,可以问你一件事吗?”我说。

他看着我。

“葬礼有什么要注意的礼节?吊唁的人还是要穿黑色衣服吗?戴帽子合乎礼仪吗?”

他耸耸肩:“不晓得耶……我想,你想怎么穿都可以吧,塞米不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吧?”

我想了想。“为了安全起见,”我说,“我会穿黑的,不过,帽子就不戴了。”

“嗯,那我也不戴。”雷蒙说。我们还真的笑了出来。他的玩笑话很烂,没那么好笑,但我们还是笑了一阵子,只是因为大笑的感觉不错。

走回办公室的路上我们都没讲话,微弱的阳光照着我们的脸,我像只猫似的,仰头迎向阳光片刻。雷蒙拖着脚步踩过落叶铺成的薄毯,红色运动鞋在铜色落叶之间闪现不定。灰色松鼠划着流畅的弧线,跳着越过我们漫步的小路,空气中有种近乎秋天的气味,如苹果和羊毛。甚至到了室内,我们也没有说话。雷蒙握住我的双手,捏了捏之后马上放开,让我的手回到身体两侧,接着他上楼去,我绕过转角回我的办公室。

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新生的蛋,里头窸窣晃着黏稠的液体,如此脆弱,只要轻微的压力就会将我弄破。当我在办公桌前坐定,已有封邮件在等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