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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听说的,客户照例完全无法将自己的要求说清楚讲明白,设计师在情急之下,就会根据勉强取得的少许模糊暗示,替客户创造作品。整个团队埋头忙了几个小时之后,将成果呈交给客户等对方同意。在那个时候,客户会说:“不,我就是不要这种。”

这个过程会反复再三,然后客户终于会宣布他或她对最终成果相当满意。鲍伯说,难以避免地,整个过程下来,最后正式通过的作品就和第一份呈交的几乎一模一样,但客户在看到第一份作品时却会立刻表示不合适。我暗想,难怪鲍伯会在员工休息室里备好啤酒、葡萄酒及巧克力,难怪设计团队会常常去使用那些福利。

我也开始计划圣诞午餐了。我目前只有模糊的念头,可是就像我们的客户,我很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不要去连锁餐厅或旅馆,不要吃火鸡,也不要假扮的圣诞老人,网站上标明“企业娱乐”或“办公室派对”的地方也不要。要找到完美的场地以及规划完美的活动,需要时间,不过我还有几个月。

我继续和雷蒙碰面吃午餐,每周大约一次。总是在不同的日子,这点让我心烦,不过他极度抗拒惯例(我对这点不该觉得意外)。有一天,我们碰面过后还不到二十四个钟头,他就发邮件邀我隔天一起吃午餐。我几乎相信,对于我在短短午餐期间的陪伴,有人可能觉得津津有味,或者至少能够忍受,可是想想一周可能有两次,令人有点不敢置信。

亲爱的雷,很高兴再跟你会面吃午餐,可是时间距我们前一次见面这么近,我有点困惑。一切都好吗?祝好!艾

他这样回复:

有件事和你说,十二点半见。雷

我们对午餐会面已经很习惯了,他连在哪里会面也没指明。

我到的时候,他不在,所以我翻了翻放在我隔壁椅子上的报纸。奇怪的是,我渐渐喜欢上这个破败的地方,虽然有些员工外表让人倒胃口,但都很讨人喜欢且友善,现在他们不止一个对我说“老样子吧”,没等我开口点餐,就将咖啡及芝士司康端来给我。我知道,这样很虚荣肤浅,可是这让我觉得自己像是美式情景喜剧里的人,身为“常客”而且有“老样子”。下一步原本应该是毫不费力的机智抬杠,可是遗憾的是,我们和那种境界还有许多距离。其中一个员工麦奇端了杯水过来。

“你的要现在先上,还是要等雷蒙来?”他说。

我和麦奇说,雷蒙马上就到,而麦奇擦起我旁边的桌子。

“状况都好吗?”他问。

我说:“还好,感觉夏天没剩几天了。”我散步到咖啡馆时,就在想这件事,感觉柔和的光线照在脸上,绿意之间可以瞥见几片红色及金色的树叶。麦奇点点头。

“我在这里做到月底。”他说。

“噢!”我说,“真可惜。”麦奇为人善良温柔,端咖啡来的时候总是主动附上松露巧克力,我们没开口要,但他也没要我们多付钱。

“你已经在其他地方找到新工作了吗?”我说。

“没有。”他说,靠坐在我身旁的椅子前缘,“海柔的状况又恶化了。”我知道海柔是他女友,他们和他们的比熊犬、宝宝洛伊丝就住附近。

“好遗憾,麦奇。”我说。他点点头。

“他们以为上次就全清掉了,可是又复发了,扩散到了淋巴结和肝。我只是想,你知道的……”

“在海柔有生之年,你想好好陪伴她与洛伊丝,而不是端芝士司康给陌生女人吃。”我说。他满意地笑了出来。

“没错。”他说。我先做好心理准备,然后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我正要说点什么,却想不出怎么说才对,于是只是保持沉默看着他,希望他能凭直觉明白我的意思——明白我觉得非常遗憾,他这么在乎海柔及洛伊丝,也愿意照料她们,我很佩服。而我也许比大多数人都更能体会失落、知道情况可以有多煎熬而且会持续如此。不管你有多爱某个人,总是不够,单靠爱也无法守护他们的安全……

“谢谢,艾莉诺。”他柔声说。他竟然向我道谢!

雷蒙回来了,将自己抛入座位中。

“老兄,还好吗?海柔状况怎样?”

“还好,雷蒙,还好。我拿菜单给你。”

他离开之后,我凑过去。“你已经知道海柔的事了吗?”我说。

他点点头:“烂死了,她还不到三十,小洛伊丝也还不到两岁。”

他摇摇头。我们两人都没说话——说实在的,实在无言以对。我们点完菜以后,雷蒙清清喉咙:“我有事要跟你说,艾莉诺。有更多坏消息——抱歉。”

我往后靠向椅子,举目望向天花板,做好心理准备。

“说吧。”我说。人生很少有什么事情,是我无法想象或无法鼓起勇气面对的。没什么事会比我经历过的更糟——这话听来夸大,不过是事实的直白陈述。我想,就某个奇怪的角度来说,其实这倒成了一种力量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