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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在家里,我一面望着水槽上方的镜子,一面洗着破损的双手。我就在那里,艾莉诺·奥利芬特。浅棕色笔直长发一路倾泻到腰间,肌肤苍白,脸庞是一片带疤的火红。鼻子太小,眼睛又太大,耳朵平凡,身高一般,身材一般。我向往的就是一般……我过去受到太多注意。略过我,请往前走,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一般来说,我不常照镜子。这点和我的疤痕绝对无关,而是因为回望着我的基因组合,让人不安。我在自己的脸上看到太多我妈妈的影子。我没办法分辨出我父亲的特征,因为我从没见过他,而就我所知,也没有照片记录。妈妈几乎不曾提起他,偶尔聊到他的时候,只是用“配子捐赠者”来说他。我曾经用她的《新牛津简明英语词典》查过这组词(来自希腊文的“丈夫”的意思——难道是年少时期的语源学探险,点燃了我对古典文学的爱?),有好几年时间,我都纳闷儿这个奇怪的情况。即使在那么小的年纪,我也明白辅助受孕,这和粗心、随兴或是意外的亲职恰恰相反,那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只有全心追求母职的认真女人才会做。就现有的证据及我个人的经验来看,我就是无法相信,妈妈会是这样的女人,无法相信她会那么积极地想要孩子。事实证明,我想得没错。

最后,我鼓足勇气,直接询问我出生的情况,寻求神秘精子捐赠者——我父亲——的相关信息。遇到这种状况的孩子都会这样——我这种情形的人可能尤其会这样——我对缺席父亲的性格和外表,一直怀着微小但强烈的幻想。她笑个不停。

“捐赠者?我真的这样说过?那只是个比喻,亲爱的。”她说。

又一个词要查了。

“其实我是为了你的感受着想。比较像是——强制的捐赠,也许可以这样说,我在这件事情上别无选择,懂我意思吗?”

我说我懂,可实际上我撒了谎。

“他住哪里,妈妈?”我问,勇气十足,“他长什么样子?他做什么工作?”

“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她说,语调敷衍无聊,“他闻起来,就像带有腐肉味的罗克福干酪,如果这个线索有用的话。”我一定满脸迷惑,她往前凑来,对我露出牙齿,“对你来说,就等于烂掉的肉和臭臭的发霉芝士,亲爱的。”她顿住,恢复平静。

“我不知道他活着还是死了,艾莉诺。”她说,“如果他活着,可能早就用可疑、不道德的手段,发了大财。如果死了——我真心希望是——那我想象他在地狱第七层外围憔悴不堪,泡在滚烫的鲜血烈火之河里,受到人马兽的嘲笑。”

我那时便领悟到,可能不值得花力气问她有没有留下什么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