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10页)

这么说来,我觉得我一直都听得到“啪哒啪哒”扇动翅膀的声音,而且鹫鹰有股令人讨厌的臭味,那股味儿好像钻到我鼻子的深处去了,到现在也挥之不去。整件事真的很荒唐啊,这个我也知道。可是如果不是那样的话,让这么一个大活人自己把自己挂在树尖上这能做得到吗?我说的这些真的都是事实啊。

只是能发现我的伟大的和尚是不存在的。别说和尚了,现在万籁俱寂,看上去一个人都不会有。在我眼前展开的倒置的小镇里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我正是为了从这种恐惧当中逃避出来才开始这么滔滔不绝地讲话的,也可以说这个想象电台就是为了安慰我内心的寂寞而采取的让人哭笑不得的对策。我现在到底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开始想这些事,我的脑子就会突然变得不正常了。

这里是想象电台。

尽管播放了台呼音乐,但并不是说我要换话题了,啊哈哈。置身此处的我不止一次地想起很多关于爷爷的事。那时候我只有两三岁的样子,当时的感受是我人生最初的记忆,鲜明且强烈地存在于我的脑海中。后来结合了父母跟我讲的一些事和一些老照片,我总觉得好像一直能感受到爷爷把我抱起来时的那种感觉。

其实我不喜欢爷爷。当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只是被他抓着时会感到害怕而已,但在我初一时就去世了的妈妈和爷爷一直关系不好,这一点我不仅从气氛中感受得到,而且有一次妈妈跑到仓库那边躲在那棵大柿子树后面哭的样子,也让我感受到了这一点。说到那棵大树,它在改造仓库的时候被砍掉了。那真是一棵又大又粗的树啊!它顶破了一块仓库的房檐立在那里,只要没有大雨,树干总是干巴巴的。它的树皮纵向裂开成锯齿状,每次爬树我的手脚都会很疼。

妈妈穿着围裙跑到那棵大树后面去哭的事儿好像发生在晚饭前。因为当时我已经闻到了味噌汤的味儿了,浴室里也传来了洗澡水烧好了的气息。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我家还是烧柴火的。我还记得那时候从堂屋最里面爷爷的房间里传来了干咳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爸爸低声说话的声音。当时我连大气都不敢出,可已经长成大块头的哥哥却满不在乎地看着电视。反正选台的权利本来也是属于哥哥的。不过,说到底这一幕的记忆是我长大之后才形成的,所以我小时候是本能地很讨厌爷爷,也可以说是本能地袒护着妈妈。

那么,为什么这两个人总是处不来呢?说到这个嘛,妈妈也好,爷爷也好,都已经不在了,事到如今再去问老爸的话,他也一定不会告诉我的吧,所以到最后也说不出一个确切的原因。不过,我妈原本是从隔壁村子嫁过来的,是个基督教徒,结了婚以后还经常去教会。因为留下了一些照片,所以这个情况我是知道的。她也曾让我摸过她的玫瑰念珠,我也跟她去过教会。家里还有我参加一个不认识的漂亮阿姨的婚礼时拍的照片,可见妈妈曾经频繁地带我去过教会。

可是哥哥就没有那样的照片。在哥哥刚出生的时候,妈妈也应该想过洗礼的事情。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好像我在上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只有上午有课,中午就放学了。那天,我和妈妈两个人并排坐在主屋朝着院子的廊子里,右前方恰好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梅花树,为我们遮起一片阴凉。妈妈给我拿来一杯冰镇的果汁,坐在我身边对我说,你哥哥原来有另一个名字的,只是现在大家都忘了。当时我还以为妈妈要给我讲童话故事呢,还觉得有点生气,心想我已经不是幼稚的小孩子了啊。

当我问起那个已经被大家遗忘了的名字时,妈妈说出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带有爆破音的短促的单词。我当时觉得这个发音不适合做人的名字,不管怎么说,这个音都很奇怪,让人觉得不舒服。这不应该是从老妈嘴里说出来的发音。

那之后,还是爱撒娇的小孩的我,念叨着“我怎么没有另外一个名字呢”,故意跟妈妈闹着别扭,于是妈妈笑了。在我的记忆里,妈妈脸朝向一边叹了口气,她的脸上映照着庭院里的石头反射出的太阳光。再后来就变成了最常见的那个画面,就是安静地听着蝉叫声的那个画面,而这一幕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话虽如此,爷爷也应该不是非常虔诚的佛教徒,所以我不觉得他们之间有所谓宗教上的对立那么深刻的矛盾。爷爷的信仰简直就是敷衍了事,和他那世代相传的老房子相比,家里如此寒酸的佛坛就暴露了这一点。那块因为香灰而发白的地方,更像是放置电视遥控器或放他从哪里捡回来的造型奇特的小石子儿的地方,而且打我记事时起就一直觉得那个地方只是用来放置已经去世的奶奶的影集而已,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