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终于迎来了中学开学典礼。那是个阴沉而寒冷的早晨。姨夫没有回来的话,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学校了,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家里也没有一个人谈论过此事。谁料想,到了这天,所有的女性立刻开始热热闹闹地做准备了。

“绝不能让朋子一个人去。”

姨妈以从未有过的坚决态度说道。

罗莎奶奶、米田阿婆、米娜三个人都聚到姨妈的衣橱前,分别挑选了一件自己最满意的衣服,轮流把衣服贴在姨妈身上比试。

“领口那儿感觉有点软塌塌的。太太是不是又瘦了呀?”

“不管怎么看,这件也太暗淡了。暗淡的心情,不好,今天是好日子啊。更明快的大花的衣服没有吗?我想把我的衣服借给你穿,可是尺寸不合适。”

“不过,太花哨的话,对孩子们影响不太好。比起穿得鲜艳来,穿出年轻更重要吧。”

由于三个人的品味不一样,为了决定穿哪件衣服去而大费周章。关键是姨妈本人也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对大家的建议只是一味地点头。

从衣橱里的色彩看来,姨妈属于不爱打扮不经常出门的人。挂在那里的衣服,都是以不起眼为主旨缝制的,虽然质地很好,但样式保守,没有个性。而且数量贫乏,从衣架缝隙间可以看到衣橱的背板。

最终,大家经过商讨,选择了藏蓝色的纺绸连衣裙,搭配貂皮披肩增添一些奢华感顺便遮掩姨妈干瘦的脖子,用蓝宝石发卡把头发束得高高的,打扮出年轻的感觉来。貂皮披肩和蓝宝石发卡都是罗莎奶奶从自己房间的地层里挖出来的。另外给姨妈涂了鲜艳的口红,又打上一层腮红也是罗莎奶奶的主意。

和姨妈比起来,作为主角的我就太朴素了。只穿了西宫的洋货店刚刚送来的制服,白色的袜子。多亏姨夫帮我量身定做校服,非常合身。由于校规禁止,所以不能系米娜和妞儿那样的绸带。只是不出所料,想尽了办法,胸罩还是不合身,老是不自然地鼓着。

“准备好了吗,朋子小姐?一定要昂首挺胸的,第一天最重要。虽说是转校生,也不必紧张。说到底,大家都是一年级学生,根本不用害怕。”

米田阿婆这样说,啪地拍了我的后背一下。我虽然不像米田阿婆担心的那样害怕什么,还是很感谢地点点头。

米娜像往常一样,骑着妞儿去上学了。我和姨妈两个人自然是徒步去中学。小学和中学所在的方向正好相反。

Y中学位于比姨妈家海拔还要高的地方。上学走的坡道陡得非同寻常,几乎等于是爬山了,从树木之间能听到高座山的流水声。姨妈和我都累得气喘吁吁,不知不觉已经略出薄汗,姨妈的漂亮披肩快要从肩膀上掉下来了。

要说最狼狈的还是我,和姨妈的披肩相反,每走一步,我的胸罩就往上边移动一点。到达校门口时,终于移到了乳头上边,它本来的作用完全落空了。

中学坐落在比我想象的还要幽静的风景之中,根本没有城市的氛围。校舍后面就是山脊,再往上去,不像有住宅的样子,只有茂盛的林木。感觉和位于田地正中央的冈山中学差别不大。

我被分到了一年级二班。看了一遍班上的女同学,并不显得我特别土气。妈妈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不过正如米田阿婆所说的,完全没有必要害怕。更差劲的是男孩子,一眼看去觉得好看的男生,很遗憾一个也没有。班主任是个大学刚毕业的教社会课程的小个子老师。

“你家在哪儿?”

典礼开始之前,邻座的女孩子问我。我说了地址。

“哦,那么就是有河马那家的附近了?”

“嗯,我就住那家。”

“啊!”

她很有兴趣地看着我,仿佛我就是那头河马似的。

“不过,姓不一样。”

那个孩子指着我的名牌说道。解释起来真麻烦呢,我心想。这时,教导主任庄严宣布典礼开始,体育馆里肃静下来。我松了口气,仍然没有忘记小声对那个女孩子说了一句:

“它不是一般的河马,是侏儒河马。偶蹄目河马科倭河马属。”

入学典礼时,姨妈表现得非常完美。她将披肩重新披在了肩膀上,左手按在披肩合拢处,蓝宝石发卡熠熠生辉,飘落在它们上面的樱花花瓣,意外地起到了点睛的作用。姨妈嘴角泛着微笑,眼睛没有一丝阴影,尽管坐在乏味的钢管椅子上,却保持着优雅的姿态。鲜艳的口红与整体十分协调,柔软质地的连衣裙裹着纤细的身条,更显魅力。

抱歉似的点烟以及低头喝威士忌酒时的那种气质,被她隐藏得无影无踪。

两个人都开学以后,米娜和我的生活变得规律了。放学回来后,吃点心,学习。到了傍晚,听玛莎库拉卡瓦的《基础英语》广播讲座,帮助米田阿婆或小林阿伯做家务:削胡萝卜皮,给妞儿送饭,都是些简单的活儿。米娜一定会帮着干的活是给烧洗澡水的煤气炉点火。我来这里之前,就已成了定例。吃完晚饭之后,我和米娜一起泡澡,然后去各自的床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