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5页)

她很幸福。她找到了一个完全了解她的丈夫,他能跟她一起讨论哲学和古典神话,他的笑容能够为她排忧解难。

弗兰克的口音从未完全消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的人变得越来越宽容。只有一些人,比如比利·韦希特的妻子,或是乔·拉弗蒂和他的母亲,这些人在街上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会流露出鄙夷的神色,但是总的来说,事情已经平静了下来。到了一九二五年,汉娜和弗兰克觉得生活已经稳定,钱也攒得差不多了,他们决定要生一个孩子。于是,一九二六年二月,他们的女儿降生了。

汉娜回忆起弗兰克轻快的男高音。他摇晃着孩子的摇篮,用德语轻轻地唱:“睡吧,宝贝,睡吧。爸爸在放羊,妈妈摇动着梦想树,为了摇下一个美丽的梦。睡吧,宝贝,睡吧。”

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点着一盏煤油灯。他坐在破椅子里,忍着背上的疼痛,告诉她:“我真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他的脸上焕发出一种光芒,那是睡在婴儿床里的那个小生命带给他的温暖的光芒。

那年三月,教堂的圣坛上放上了好几个花瓶,花瓶里插满了从弗兰克和汉娜花园里采摘的雏菊和千金子藤,花香穿过一排排座位一直飘到教堂的后面。汉娜一身淡蓝色配一顶女式低檐毡帽,弗兰克则穿着他的结婚礼服,四年过去了,礼服依然很合身。他的堂姐贝蒂娜和姐夫维尔福作为孩子的教父母也从卡尔古利来到了帕特吉乌斯。小小的婴儿躺在汉娜的臂弯里,贝蒂娜和维尔福看着孩子,脸上是宠溺的微笑。

诺盖尔斯牧师站在圣水盆旁,手里扯着圣带上的流苏,有些笨拙地摸索着洗礼礼典的书页。他的呼吸中带着些许酒精的味道,也许这就是他笨手笨脚的原因。“请问这个孩子受过洗礼吗?”他开始问道。

这是星期六的下午,天气很热很闷。一只硕大的绿头苍蝇嗡嗡乱飞,时不时飞落在圣水盆的水面上,被教父母赶走。但它来得实在太频繁了,维尔福忍无可忍用妻子的扇子猛地拍过去,苍蝇犹如醉汉般一下子掉入圣水中。牧师想也不想地立刻把苍蝇捞了出来,继续问:“您愿意以这个孩子的名义与撒旦以及他的一切邪恶断绝关系吗?”

“我愿意。”教父母齐声回答。

他们说话的时候,教堂的门忽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有人在推门。看到她父亲的瞬间,汉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跟在格温身后,慢慢地走到最后一排,跪了下来。自她离家结婚的那日起,她和父亲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她给他发了洗礼邀请,猜想他一定还是沉默以对。“我尽量,汉娜。”格温对她承诺,“但是你知道,老家伙倔得像驴一样。不过我向你保证,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试试的。事情已经过去够久了。”

这时,弗兰克转过脸来面对汉娜。“看到没?”他低语,“上帝解决一切问题。”

“噢,仁慈的上帝,请埋葬这个孩子过往的一切罪恶,让她获得重生……”牧师的话回荡在教堂里,孩子被她的母亲抱在怀里,不停地抽鼻子和扭动。当她开始发出呜咽的声音,汉娜将小拇指放到她小小的嘴唇边,那孩子立刻心满意足地吮吸起来。礼仪还在继续,诺盖尔斯抱过孩子,对教父母说道:“请为这个孩子起名。”

“格蕾丝·艾伦。”

“格蕾丝·艾伦。我奉圣父、圣子、圣灵之名为你施洗。”

在仪式余下的时间里,孩子的眼睛一直盯着色彩鲜艳的窗户玻璃,两年以后,同样是在圣水盆旁,她也是如此着迷地望着这些玻璃,却被抱在另一个女人的臂弯里。

仪式结束后,塞普蒂默斯待在最后一排没有动。汉娜沿着走廊,慢慢地朝他走去。孩子在她怀里使劲乱踢包裹她的毯子,头左摇右摆。汉娜停在她父亲身边,把他的外孙女递给他。他站起来,有点犹豫,然后伸出手去抱住了孩子。

“格蕾丝·艾伦。你妈妈,她会很感动的。”说到这里,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流下泪来,只是惊叹地凝视着孩子。

汉娜勾住他的胳膊。“来见见弗兰克吧。”她领着他走过走廊。

“来吧,我想你进来看看。”汉娜说。塞普蒂默斯犹豫着。这间小小的板房比棚屋好不到哪儿去,让他想起了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弗林戴尔家摇摇欲坠的小茅屋。他走过那道门,短短的两步路,几乎把他带回了五十年前。

客厅里,他和弗兰克的表亲聊了一会儿天,语气生硬却不失礼节。他赞美了弗兰克做的漂亮的洗礼蛋糕,还有那些很小却很精美的食物。可是他的眼角却不断地注意到墙上的裂缝和地毯上的破洞。

他离开的时候,把汉娜拉到一边,拿出钱包。“让我给你一点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