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5/6页)

“你有没有想过苏茜·萨蒙的尸体会被埋在哪里?”露丝问道。

灌木丛隐约遮住了他们的蓝色汽车,我真想从车旁的地面现身,穿过马路,走下落水洞,然后再走上来拍拍露丝的肩膀说:“是我啊!你找到了!得分!”

“没有,”雷说,“我把这个问题留给你。”

“这里变化好快,每次我回来都发现有些东西不见了,我们这里和其他地方越来越像了。”她说。

“你要不要到房子里去看看?”雷嘴里这么问着,心里却想着我,十三岁那年,他莫名其妙地就迷上了我。有一次从学校走路回家,我走在他前面,穿着一条古怪的方格裙,外套上沾着“假日”的毛,我甩动头发,自以为下午的阳光会在我金棕色的头发上投映出一圈圈光影——让他喜欢上我的,都是一些简单的细节。几天之后,他在社会学课上站起来朗读报告,他应该念“一八一二年战争”的报告,一不留神却念成了《简·爱》的读书心得,我看了他一眼,而他觉得我看他的样子很可爱。

雷走向斐纳更家的旧房子。房子即将被拆除,露丝的爸爸已经在某天深夜把屋里值钱的门把手和水龙头拆了下来。雷走进屋里,露丝却依然站在落水洞边,就在此时,露丝清清楚楚地看到我站在她旁边,我的目光锁定在哈维先生弃尸的地方。

“苏茜。”露丝轻轻呼唤着我,这让她更加实实在在地觉得我就在她身旁。

但我什么也没说。

“这些年来,我一直为你写诗。”露丝说,她想说服我留下来。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苏茜,你难道不想要点什么吗?”她问道。

话音未落我就消失了。

露丝一阵晕眩,站在宾州昏黄的阳光下继续等待。而她的问题则始终萦绕在我的耳际:“你难道不想要点什么吗?”

铁路另一头的修车厂空荡荡的,霍尔决定休假一天,带塞缪尔和巴克利到拉德郡去看摩托车展。我能看到巴克利不停地抚摩着一辆红色小型摩托车的前轮,霍尔和塞缪尔则站在一旁看着他。巴克利的生日快到了,霍尔本来想把塞缪尔的中音萨克斯风送给弟弟,但外婆却有不同的意见:“他需要一些可以敲打的东西,亲爱的,那些精妙的乐器你还是自己留下来吧。”于是霍尔和塞缪尔一起出钱帮弟弟买了一套二手鼓。

外婆此刻正在购物中心挑选一些简约高雅的衣服,说不定妈妈会听她的话,换上这些她亲手挑选的连衣裙。凭借多年的经验,外婆熟练地翻检着架子上的衣服,最后从整排的黑衣服当中挑出一件深蓝色的连衣裙。我看到旁边有个女人流露出了艳羡的神情。

在医院里,妈妈正大声念昨天的晚报给爸爸听。爸爸看着她嘴唇上下移动,却并没有专心听她念些什么,只等着有机会再吻她一次。

还有琳茜。

光天化日之下,我看到哈维先生转弯开到我家附近,他以为自己还像以前一样不起眼,不怕被人看见,殊不知有很多邻居都说他们永远记得哈维先生的模样。大家始终觉得他是个怪人,后来大家也很快就推论出,他提到亡妻时那些变来变去的名字,说不定就是他手下的受害者。

琳茜一个人在家。

哈维先生开车经过奈特家,奈特的妈妈正在前院椭圆形的花坛里,摘掉枯萎了的花。车子一经过,她马上抬头看了一眼,虽然这部七拼八凑的老爷车看起来相当陌生,但她没有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哈维先生,还以为是邻居家小孩的大学同学开车来这里玩,所以没有多加注意。哈维先生向左转,顺着下坡的弯路绕到他以前住的街上。“假日”在我脚边发出呜呜的哀鸣,以前我们每次带它去看兽医,它也会发出同样的声音。

卢安娜·辛格背对着哈维先生。透过她家饭厅的窗户,我看到她正把新买来的书按字母顺序摆放在井然有序的书架上。眼下,社区里的很多孩子都在自家院子里荡秋千,或踩着弹簧高跷、拿着水枪追来追去,他们都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

他绕到我家附近,然后开车经过吉尔伯特家对面的市政公园。吉尔伯特夫妇都在家,吉尔伯特先生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过了小公园之后,哈维先生看到了他以前住的那栋房子,虽然房子的外漆已经不再是绿色,但家人和我却始终管它叫“那栋绿色的房子”。新屋主把房子漆成了薰衣草般的淡紫色,还加盖了一个游泳池,靠近地下室窗户的地方也多了一个杉木搭建的大阳台,上面摆满了常春藤盆栽和小孩子的玩具。屋子前面本来有一排花坛,现在却被铺成了走道,新屋主还在前厅装上了防雾玻璃窗,隔着窗户,他隐约看到一个像是书房的地方。他听到后院传来小女孩的笑声,有个女人拿着修剪树叶的大剪刀,戴着遮阳草帽从房门走了出来。她看着坐在橙色老爷车里的男人,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抽搐,像是有人在她空空的子宫里拳打脚踢似的,让她恶心。她猛然转身走回屋内,隔着窗户盯着车内的男人,等着看他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