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沉醉(第3/6页)

后来,没有后来。回忆是一张血盆大口,我的过去,我曾经以为的后来,已经被它吞噬掉了。

我就这样走着,漫无目的,如同穷困潦倒的浪子。小糊涂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我的耳机里响起五月天的歌,这让我想起大学时期我们组建过的一个乐队,我是主唱,顾之言是吉他手。这也是他在我身上刻下的印记之一,我曾经为他做过的事中,这是持续时间最久的一件。

我浑身的伤疤,被揭开又愈合,反反复复,不得安宁。我曾努力地想要遗忘,忘掉爱的炽烈,忘掉心痛的灼热。我走啊走,一直以为时间终究会把所有的过往抚平。却不曾想,无论平静跟汹涌,幸福跟责难,所有关于我与他的那些过往,统统没能躲过这无情的岁月。

4

沃尔什在《与神对话》中说:“对于最为珍惜的东西,他们先是爱,然后是毁灭,然后再去爱。”

我第一次被顾之言毁灭,是在清晨他的怀中。我们本该像往常一样,洗漱完毕各自去上班,但是那一天他叫我先别走,他神色凝重地对我宣布,他要结婚了,跟姜敏。

其实每次当我回忆起这一段的时候,我总是试图用最为平静的语气去叙述,事实是这么多年以来,我至少在表面上能做到了。姜敏,明明知道顾之言跟我在一起的姜敏,其实从大一开始就喜欢顾之言。最终她却这么轻易地就拿自己的一生当作顾之言应对父母的挡箭牌了。

那一刻我是僵硬的,我的思想,我的灵魂,我喷薄欲出的怨恨和诅咒,都随着顾之言冷漠的陈述凝固成岩。我什么也没说,我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出门的时候还叫他别忘了放在客厅的文件,然后假装波澜不惊地走了。

直到我浑浑噩噩地拖着身子回来,看到家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关于顾之言的一切,连一撮烟灰都见不着。他就像偷心的鬼魅,走得决绝而静谧。

我像行尸走肉一般待在家里。世界的运转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星辰的更替与我毫无瓜葛。阳光在我身上扫过,什么都没留下,又或许留下了什么。

但最后我又死里逃生一般活了过来。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我告诉自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小糊涂还在呢,它还舔舐着我的脸呢。

但我还是没有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我没有那个勇气。

后来姜敏跟顾之言回老家了,戏剧化的是,他们后来离婚了。

其实也算不上戏剧化,我知道他们不会幸福。顾之言不爱她,没有爱情的婚姻怎么会幸福呢。

姜敏再来找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天她约我出来,我们聊起了我们高中时期所有美好的事。我们避讳着顾之言这个话题,没有彼此的寒暄,只像最寻常的老友重逢。

我知道顾之言留在了老家。而姜敏从那里逃了回来,可能她以为顾之言会来找我。又或者,她深谙顾之言不会再来找我。

我们又回到了一如既往的轨道,各自有条不紊地生活着。直到顾之言再次出现在我兼职的那家酒吧。

姜敏过来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她穿得很美。不,是妖娆。火焰般的双唇,精心修剪的短发,一身利落的礼服以及十公分的高跟鞋,看得出,她下足了血本。

“你怎么也不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姜敏皱起眉头,有些怨怼。

“一个穷编辑能怎么收拾,再说,没必要。”

姜敏一言不发地跑到我的衣橱,从里面挑了几件清爽的衣服,然后说:“也就是你,现在还年轻得像个高中生。”

“这算是在夸我么?”我微微一笑。

“臭美,”她嗔笑着推了我一下,“对了,上次叫你帮忙的事怎么样了?”

“哦,差点忘了,”我跑回房间,拿出前天朋友给的资料,“你要她的资料干吗啊?你的客户?现在功课做得够仔细啊。”

“那是,比念书时好多了。白瞎了你当年总是考我前面,现在还没我挣得多呢。”

“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冲她莞尔,随后给小糊涂喂了晚餐。

前往同学聚会的路上,我们相顾无言。出租车里,我们少有地紧握对方的手,像即将奔赴沙场的战士。直到到了酒店门口我们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大概是因为彼此心里在想什么,不说也都懂。包间的门是一扇复古的镂空木质门,我们把门刚一推开,就看到了穿着白衬衣、身材高挑的顾之言。视线想挪都挪不开。

室友石头跟二胖拉着顾之言就过来了。才这么几年,他们的肚子都已经开始微微发福,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和潇洒。他们自然不知道在我身边的这位姑娘是顾之言的前妻。当年他们的婚礼简单而仓促,没有邀请过任何老同学。当然,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室友们也不知道我跟顾之言的关系。其实在场的各位,除了姜敏,谁又会有那么敏锐的嗅觉呢?此刻的顾之言,只不过是一个离了婚的黄金单身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