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和一个没有他的社会(第2/2页)

“但凡事都有个期限。”她经常会这么说。比方说,四年前医生为她开诊断书的时候,她比欧维更宽容。她原谅了上帝、宇宙和所有的一切。但欧维却怒火中烧,因为他觉得总得有人为她站出来抱不平,因为他受够了,因为当所有噩运都向这世上他唯一觉得不该承受的人袭来时,他一天都无法忍受。

于是他与全世界抗争。他与医院的医护人员争吵,与专家争吵,与主治医师争吵。他与那些在政府工作的白衬衫们争吵,到最后,白衬衫实在太多,他根本记不住他们的名字。保险公司里,这个人负责这项政策,那个人负责那项,索雅生病了找这个人,坐轮椅找另一个人。第三个人处理她离职的事,第四个人替她跟政府有关部门解释她需要的正是——去工作。

但他斗不过那些穿白衬衫的,也斗不过诊断书。

索雅得的是癌症。

“我们顺其自然。”索雅说。他们就是这么做的。索雅继续为她挚爱着的熊孩子们工作,直到欧维必须每天把她推进教室里,因为她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一年后,她的工作量降到了75%,两年后降到了50%,三年后是25%,最后不得不病退回家的时候,她还给每个学生写了封长信,鼓励他们想找人说话时就给她打电话。

几乎每个人都打来过电话。他们接踵而来。有个周末,排屋来的人太多,欧维不得不出门在储藏室里待了整整六个小时。晚上,最后一个人回家之后,他就在屋子里打转,仔细检查有没有人偷了东西。像往常一样,直到索雅喊他别忘了数数冰箱里的鸡蛋,才罢休。他一边抱着她上楼,把她放到床上,一边听凭她笑话他。入睡前,她转过身,把手指钻进他的掌心,把鼻子埋到他的锁骨上。

“上帝把我的孩子带走了,我亲爱的欧维,但他又给了我一千多个。”

第四年她死了。

如今他站在这里,用手抚过她的墓碑,一遍又一遍,就像他想这样把她唤醒。

“我去阁楼上拿你爸爸的猎枪。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他平静地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就好像得沉住气才能不被她说服。

“一会儿见!”他坚定地说着,蹬掉鞋上的雪,就好像他不想给她反驳的机会。

然后他沿着那条小径朝停车场走,猫咪懒散地跟在身边。穿过那道黑色的大门,绕过仍在后备箱上贴着练车标志的萨博,打开副驾驶座那侧的车门。帕尔瓦娜瞪着那双充满同情的棕色大眼睛看着他。

“我想到一件事。”她一边小心翼翼地说,一边挂上挡调转车头。

“我不干。”

但她并不罢休。

“我只是想,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收拾房子。或许可以把索雅的东西收进盒子……”

还没等她把索雅的名字说完,欧维的脸色就阴沉下来,好像愤怒立刻凝结成一副面具。

“别说了。”他的吼声在整个车厢里回荡。

“我只是想……”

“别他妈再说一个字!明白了吗?”

帕尔瓦娜默默地点头。回家的一路上,欧维都冲着窗外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