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比伽利略好,因为他已经死了(第4/5页)
我预订的酒店位于旧金山田德隆区的一个比较糟糕的地段,它破旧、神奇、可怕、压抑、令人兴奋。那里到处都是流浪汉,他们成群结队地在每条大街上走来走去。我成功地避免了与任何人碰面,不过由于酒店没有客房服务,要吃东西就不得不下楼走到大街上。然而,问题在于,我每走几步,就会被一个男人或女人拦住,他们不是患有严重的精神病,就是喝得酩酊大醉了,或两者兼有。我走了几步,看见一个打着赤膊的男人坐在门廊上,抓住路人的脚,对着他们吐口水,并高喊:“给我一块钱!”我拐了个弯,改走另一条路。在那里,我看见一个发疯的女人,对着空气生气地尖叫,好像那里有个人似的。每条大街上都在发生这种事情,我只能不停地拐弯,直到无路可走。于是我只能走回酒店房间,吃自己带来的花生黄油饼干。
这并不是说,相比有家可归的人,我更害怕无家可归的人。我害怕的是一些复杂得多的东西。我看着他们,心想:他们会是我的未来吗?如果我被困住了并被强迫一刻不歇地待在人群里,我也会变成那个样子。每天不断地尖叫,陷于恐惧之中,被一群人挤在门廊上。迷路,再也无法移动,没有任何选择。这就是我现在的感受,只不过我幸运地被困在了一个酒店房间里,这里有干净的床铺和一瓶我随身携带的药片。我希望这药片能够给我带来勇敢。我最终需要依靠它叫一辆出租车去机场,做正常人不会想到但我却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无数件事情,直到我乘上了出租车,在想象了一百次我在机场里迷路的情景之后,现实中的我终于真的在机场里迷了路。
我担心自己会被困在这里。我站在酒店房间的门口,看着外面的真实世界,我害怕自己会停下脚步,害怕自己没有能力离开,没有能力叫出租车,没有能力登上飞机。我害怕自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和街上的那些人一样。
我很幸运,因为我还有选择。我服用药物,使用治疗工具,学习呼吸的技巧。我有朋友和家人,我可以在情况变得太糟糕时叫他们来救我。我还有互联网。这听起来有点怪,但是上推特就好像拥有一大群见不着面,但同样把生活搞得一团糟的人的陪伴。他们和你一起躲在浴室里。在寂寞的酒店房间里,你用枕头堆成堡垒躲在下面,看他们逗你发笑。他们中的很多人和我遭受着同样的恐惧,这让他们和我有着类似的孤独。我们找到了一种共同孤独的方式。
与友好的陌生人以及可以装进口袋的陌生朋友一起经历生活,会发生很多美好的事情。他们庆祝你的胜利。当你情绪低落时,他们给你发关于浴缸里的刺猬的视频。他们告诉你,你并不孤单。你猜接着突然发生了什么?你就真的不孤单了。他们把可怕的经历变成了你能够和朋友一起笑谈的事情。这些奇怪的陌生人和你一起走路。他们始终陪伴着你,在深夜里你的痛苦发作的时候,在你独自一人尴尬地坐在公共场所的一张桌子旁又不小心让自己出丑的时候——巧的是,这正是我上周末参加会议时发生的事情。
由于酒店不提供客房服务,我靠着吃自己带来的花生黄油饼干才活了下来。但在住宿的最后一天,我决定在我发表演讲之前,吃一顿真正的食物。我决定勇敢地面对世界,去酒店隔壁的餐馆吃饭。接下来发生了一连串令人尴尬的事情。如果我不能把它们写在推特上大加嘲笑一番,我一定会非常不安。(这就是性格内向者的优点。他们经常打电话或上网,所以即使你独处的时候,你也感觉自己和朋友在一起。)
长话短说。当时我试着悄悄自拍,用来体现我在一家灯光昏暗的餐厅里有多么孤苦伶仃,但之后我忘了关掉闪光灯,我用手机把照片贴到推特上时,我的手机发出了一声响亮的狼啸。我急忙跑开,却被餐厅里美丽的锦鲤池的边缘绊了一下,踩在了一条鱼的身上。这条鱼没有什么大碍,我的右脚却狼狈不堪。我想用房间里的吊扇吹干我的鞋,但好像需要很长时间。我不能穿着一只会发出“叽叽嘎嘎”噪声的鞋子发表演讲,于是我把鞋子挂在吊扇叶片上,因为我想这样能靠惯性把水甩出来。一开始似乎还挺管用,直到后来我把风扇的转速调得过快,鞋子从风扇上掉了下来,砸在我的脸上。感觉就好像我的脑袋被自己的愚蠢踢了一脚。
然而,推特自始至终都在一旁提醒我:如果我不干蠢事,就不会再有人关注我了。
也许这就是我喜欢互联网的原因:它能把一个的确很恐怖的时刻转化成我们今后会笑谈的回忆。因为我和一群会同情我的、至少会像欣赏可怕的火车事故残骸一样欣赏我的经历的人在一起。这很好,也很可怕。我活了下来,虽然我不得不穿着一只发出轻微嘎吱声的鞋子上台,讲完后又立即躲回我的酒店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