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此擅长什么都不做,怎么可能还想做别的?

关于我们应该在闲暇时间里做些什么,维克托和我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我在闲暇时间里,喜欢盯着狗屎。我不是指字面上的意思。我喜欢盯着电视、互联网、书籍,或者猫咪的视频。这些都需要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坐着,不涉及任何身体运动。我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一座雕像,因为我非常擅长这样。

维克托和我恰恰相反。他在闲暇时间里,喜欢开发新业务、撰写参考书、幸灾乐祸地找出金融表格上的错误,以及告诉我应该如何合理利用我的闲暇时间。

在维克托的理想世界里,是不应该存在闲暇时间这种东西的。他的座右铭是:“如果你有时间靠着休息,你就有时间打扫卫生。”只不过要把这句话里的“靠着休息”换成“睡觉”,把“打扫卫生”换成“建立跨国业务以及把衣橱里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重新摆放,但不需要真的亲自做完整件事情,只需要留给你的老婆来分类整理”。我的座右铭始终都是:“享受时光从来都不是浪费。”只不过要把这句话里的“享受”改成“喝醉”,把“从来都不是浪费”改成“从来都是个好主意”。

我认为,我们之间的这种差异与各自不同的工作领域有关。自从我们结婚以来,在大部分时间里,维克托是一个沉溺于工作的企业家,或者说是一家成功企业的总经理。他确实非常享受工作的乐趣,这让他变成了一个危险的可疑分子,或者至少可以说他有轻度的反社会人格。他能轻而易举地用一些设定了起止时间的特定任务把闲暇时间填满。在回复电子邮件时,他总会迅速下达一些明智但时常也隐约有些傲慢的指令,搞得别人再也不想发电子邮件给他,所以他不会遇到来不及回复邮件之类的问题。而我的未读邮件经常多达几千封。每隔几个月,我都会为自己又远远赶不上进度而苦恼。因此,我会给所有人发送一封统一格式的邮件,里面写道:“您好!我真是太差劲了,我刚刚打开了您的邮件。您还需要我的回复吗?我感到非常抱歉。我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抱抱。”接着,我宣布自己的电子邮箱因邮件过多而爆掉了。我删掉里面的所有内容,然后注册一个全新的电子邮件账户,再也不会回头去看看上一个邮箱。我的那些旧邮箱就好像把我一脚踹出门的酒吧,我再也不能回到那里。这是一套荒唐而又浑蛋的运转系统,但我发现它对我有利,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一封抱怨我的邮件。维克托说,那是因为你不可能收到一封寄到你再也不会去查看的邮箱里的抱怨邮件。可我认为,那是因为人们其实和我一样赶不上进度,他们欣赏我的诚实。

我的工作是写下一些荒唐的事情,可以写在我的博客上、我的书里以及用过的餐巾纸上——我几乎转眼就忘了放在哪里。我的工作之一是密切留意“浴缸里的刺猬”系列视频的更新进度。这是一项研究工作。另外还有许多幕后工作,那些非右脑型思维者是看不见它们的存在的。比如说,当我遇到写作瓶颈时,我不得不“再次灌满我的创意杯”。这是我的精神科医生用过的一个真实的词汇。我让她写下来,这样我可以拿给维克托看,告诉他医生写了一张能够解释我的行为的字条(可惜我把这张字条混在一堆用过的餐巾纸之类的垃圾里弄丢了,于是他只能相信我的话,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不幸的喜欢疑神疑鬼的家伙)。

“再次灌满你的创意杯”,这句话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含义。但是,对我而言,通常情况下,它是指看《神秘博士》超长电视剧,或者一边阅读大卫·赛德瑞斯【24】 的书,一边尖叫“为什么你可以让事情看上去如此轻松”;有时候,它是指我开车去宠物店,把箱子里的雪貂全部拿出来,披在自己身上,把它们变成令人浑身发痒的、吓得瑟瑟发抖的外套;偶尔,它是指我在税务登记表上涂画阴茎——那是一张维克托忍无可忍地贴在我的电脑屏幕上的已经过期失效的表格。

总而言之,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几乎什么也没做。在这方面,我就好像具有职业水准,既因为那就是天才艺术家的工作方式,又因为我非常非常懒惰。

看到这里,有人会说,如果你遇到写作瓶颈,你应该只管动笔写,这样到最后你至少能完成一点什么。但我从来不喜欢任何我被迫写出来的东西,我十分确定我最后完成的那点什么一定是一坨狗屎。我已经受够了那种东西,即使在灵感降临的时候,我也写过不少。好文章不是被逼出来的。这就是为什么你从未见过任何受人爱戴的经典书籍里会有学生不情愿甚至满腔愤怒地写下的论文,也就是为什么你几乎从未见过任何大学论文在红迪网(Reddit)上像病毒一样地传播开来。换句话说,如果你花了几乎一整个上午的时间翻阅推特,并在你的手臂上涂了一些古怪的难以辨认的笔迹,那么你很可能正走在成为一名成功艺术家的正确道路上。也可能会成为一个流浪汉。这两种情况并不相互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