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话(第2/3页)

我时常会想,严重的抑郁症患者已经为感受极端的情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因此这些人也许能够以一种“正常人”永远无法理解的方式感受极端的喜悦,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高兴死了”的真谛。当一切正常时,我们要抓住机会,创造惊喜,因为那些时刻定义了我们是怎样的人;而当大脑对自身最本质的存在宣战时,我们也会带上这些时刻,投入战斗。这是“生存”和“生活”之间的差别;这是“洗澡”和“教你的猴子管家为你抹洗发水”之间的差别;这是“心智健全”和“高兴死了”之间的差别。

有些人或许会认为:“高兴死了”运动只是一个借口——你可以借此干蠢事而不负责,还可以邀请一群袋鼠去你家做客却不事先通知你丈夫,因为他对袋鼠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所以你怀疑他会否决你的计划。那些人的想法是很荒唐的,因为没有人会邀请一群袋鼠上自己家做客。邀请两个是上限。这是我根据个人经验得出的结论。我的丈夫维克托说,最新规定的上限是“零”。我说,他应该在我把那些袋鼠租来之前,就跟我把这个规定讲清楚。

“高兴死了”运动启发了“银丝带”的想法——这是我在另一篇博文里提出的,得到了成千上万人的共鸣。然而,事实上我们谁都没有动手做过一根银丝带,因为我们都太抑郁了,没办法做手工。以下就是那篇博文的原文:

当癌症患者与病魔抗争、身体有所恢复、病情得到控制时,我们赞美他们的勇敢。我们佩戴丝带,歌颂他们的抗争。我们称他们为幸存者,因为他们的确幸存了下来。

当抑郁症患者与病魔抗争,身体有所恢复,病情得到控制时,我们大部分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相当多的患者选择暗自受苦……羞于承认一些被当成“个人缺点”的东西……害怕人们会为此担忧,更害怕他们根本不会担忧。我们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靠在沙发上,强迫自己呼吸。

在摆脱了抑郁症的控制后,你会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宽慰,但你并不想为此庆祝。与之相反,对旧病复发的担忧取代了获得胜利的喜悦。眼看着自己的疾病给家人和工作带来了影响,你感到羞耻和脆弱。世界上的一切都照常运转,而你却在生死线上挣扎。我们回到日常生活里,比从前更瘦、更苍白、更虚弱……但我们是幸存者。公司里的同事不会拍着幸存者的背,祝贺他活了下来。幸存者在醒来后要去做比从前更多的工作,因为他的亲朋好友为了帮助他打赢一场他们自己并不理解的战斗,已经累得精疲力竭。

我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戴着银丝带的人潮。它是一个符号,代表我们理解这一场秘密的战斗。它庆祝我们的胜利,在那些日日夜夜里,我们凭借一己之力,把自己拽出封闭的散兵坑【4】 ,看着自己的伤口痊愈,并记住太阳的模样。

我希望有一天我会变得更好,我确信那天一定会到来。我希望有一天在我生活的世界里,与精神疾病的抗争不再是难以启齿的,而是值得骄傲的,是能够赢得公众喝彩的。我希望你也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虽然直到现在,这一切都迟迟没有开始。

最近三天,我都没有自残。为了吓跑恶魔,我在黑暗中对自己唱一些奇怪的战歌。我会在需要的时候变身战士。

我为此感到骄傲。

我祝贺你们每一位读到这篇文章的人。我祝贺你们每一位与自己进行斗争并一直打赢到现在的人。我祝贺你们每一位虽然并不了解这场战斗但还是捡起你们深爱着的某个人丢下的生命指挥棒,并等待着他们能够再次握住它的人。我活了下来,并提醒自己:我们每次赢得一场战斗,就会变得更强壮一点。我们在战场上学习新的诀窍。我们用糟糕的方式学习,但我们会好好利用学到的东西。我们的挣扎不会白费。

我们会胜利。

我们会活着。

我们确实活着。

我希望这本书能够帮助与精神疾病进行斗争的人们以及身边有亲朋好友受到精神疾病困扰的人们。我希望向人们表明:“有一点精神病”可能也是有好处的,就像我祖母说的那样。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够了解我身上正常和不正常的部分。我想给予人们希望。我想教全世界用最和谐的方式歌唱,但不会借机销售任何可口可乐。

与其说这本书是我上一本书的续篇,不如说这是一套新的合辑,收录了我各种荒诞离奇的文章和对话,还有一些混乱的想法——把这些东西装订成书的,是被挥霍掉的大盒装葡萄酒和茫然无措的图书编辑流下的沮丧的泪水——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接受我的信条:如果你想用的词还不存在,那么造一个出来也无妨;标点符号按需使用,而不是按照规则。大家听好了,这叫作“concoctulary”**。我希望这本书能够成为我上一本书的完美延续……古怪、有趣、诚实,以及不止一点点的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