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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要去趟办公室。”第二天上午夏洛说。我们在公寓喝过咖啡,吃了牛角面包,又去海滩很快溜达了一圈,其间谁也没有提起生与死的话题。“你一个人坐渡轮回去没事吧?”

“当然。”我说,但其实,我希望他早一点提出来。不过,如果我能够独自进餐,那么一定能独自坐渡轮回威克斯。另外,我深切担心自己会过于依赖这个几周后我将离开的男人。米拉格罗斯会喋喋不休地大谈爱情,直到口干舌燥。可最主要的问题是我不想爱上谁。不过我越来越感到困惑的是,未来的打算与性爱之欢原来并不是不相干的事实。我确信是癌症,是癌症不断扭曲了我的大脑,同时还在我与夏洛之间建立了一种内在联系,而这种联系不会持久,也不可能持久。

所以当夏洛把我送到开往威克斯的渡轮处时,我心中怀着离弃之感亲吻了他,然后跑上了码头,没来得及问一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很快会到那一天——我不再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也不再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最好还是双方都立即开始学着适应。

渡轮快到达岸边时,我感到一阵释然,如同回家了一般。我在海滨小屋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已黑。这一天的时光浪费了,我很疲惫,似乎有点发烧,需要休息。我冲了一碗麦片,读了一会儿书,又回到床上。第二天早上夏洛没有来电话,虽然我认为分离对彼此是件好事,但仍然忍不住猜测这是否因为我拒绝接受他的拯救。

不管怎样,我现在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任何事情,因为肚子疼得犹如一把生锈的刀子在来回切割。虚汗浸湿了T恤,我摸了摸额头才发现,自己简直烫得在燃烧。吃了三粒止疼药,可惜自己没有朗姆酒在手,否则一喝便清爽了。

直到这时,我还是没有真正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但死亡已经再真实不过。我弯下腰,强忍着干呕的冲动,想象生命之气渗出我体内,仿若老宅里的热气从窗户缝散出去。而这只是个开始,还有几个月在等着我呢。母亲直到最后一个月才接受吗啡注射。她一直保持微笑状态,哪怕肿瘤已经像炸弹一般蔓延至卵巢,进入肠道,侵袭膀胱。她是如何做到的?如何有那么强大的精力教育两个孩子,做好妻子的本分,还兼顾与朋友的关系,而我却还在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

如果她能够坚持下去,那我也一定要这么做。咬紧牙关,穿上泳衣,套上长裙,戴上遮阳帽。米拉格罗斯告诉过我,在离我们半英里开外的地方,新开了一家旅馆,那里的鸡尾酒非常棒,听起来还算中肯,虽然现在只是上午十一点。

这座旅馆远看像是沙滩中的石灰岩海市蜃楼。“您需要点餐吗?”一位服务生在我走向吧台时问道。

“只点饮品。”我说。我指着沙滩边的一排帆布躺椅,“我可以坐在那边的椅子上吗?会有人给我送酒水吗?”

“您是我们旅馆的宾客吗?”

“不是。但我就快死了,我得癌症了。”

服务生打量着我,不过他一点也不相信我所说的每个字,我的态度让人觉得我简直快要生出一颗满是刺的仙人掌,于是他认定我最好还是离其他十来个客人远一点,便迁就了我去露台上的要求。“我这就给您拿菜单。”他说,暗示我可以去选就座的地方了。

我点的宾娜考拉达似乎起了作用,疼痛有所缓解,于是喝完第一杯之前又点了一杯。很快即将到正午,周围已经开始有人喝果汁鸡尾酒了,服务生问是否需要把账单拿给我,他将第三杯端给我时,我同意了,也不觉得这时间喝鸡尾酒有点难堪了。“医用大麻对我不管用,”我对他解释道,“这鸡尾酒是除此之外更好的东西。”

其实,我还没有尝试过大麻,不过正好在我醉意正浓时提醒了我,也许这不算是最坏的主意,或许保罗还可以在这方面给我一些帮助。

海鸥在头顶盘旋,不知是为了服务生拿来的鸡尾酒花生还是为了我的肉躯。冲浪的人越来越多,喧嚣声几乎盖过了海鸥的尖声嘈杂,在这两者之间,我差点错过了电话铃声。

是汤姆。我接通了,只得怪宾娜考拉达的作用。

“丽比?”跟之前一样,他听起来很不安,“为什么你在波多黎各?”

我差点问他怎么知道,但立刻想起来我是用一张与他的联名信用卡预订的机票,把他从账户删除后却忘记更改密码了。我需要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同时,我已经告诉过他让我一个人清净清净。

“你的医生联系我了。”他说。

我腹部猛抽了一下:“你知道未经允许透露一个人的医疗信息是违法的,对吧?”

“他们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他们只是问我如何能联系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