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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等着她宣布必须去赶飞机了,但她只是站着打量我。

“我其实一直对汤姆有点不信任,如果说出来你觉得好受些。他出轨了?”她问道,描得很深的眉毛扬了扬。

当时我嗓子里正巧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她貌似以为是我强忍着不哭罢了。

“噢,丽比,”她一面说,一面靠过来想抱抱我,“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上帝允许此等遭遇发生在你身上,但我会为你祈祷的。”

她正试图抱紧我时,我决定启用美国宪法第四条修正案规定的权利来保护自身免受非法搜查与扣押,于是牙齿就落在她肩胛骨上了。

她立刻狠狠地推开我:“我的天,你刚是咬我呢!”

“咬你?”我说着,一面高兴地炫耀起虎牙来,“哎,玛克辛。或许人是不会变的。”我说完摇摇头,坐回到按摩椅上,“现在,要是你不介意,我登机前往天堂之前,需要放松几分钟。我会告诉保罗在纽约上、西、区注意看着点你,”我放慢语速专门强调了每一个字,“再见吧!”

她张开了嘴,又闭上,然后离开了。我实在没法要求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即便如此,玛克辛离开后我心中的难过与愤怒仍然强烈纠结着。人的确会变,我就是例证。虽然谈不上有无尽的亲和力,但曾经的我被亲朋好友和宾客们欢迎,参加朋友的婚礼时,不论坐在喃喃自语的老奶奶身边,还是色眯眯的大叔旁,散席后大家都认为我是席间伴侣之楷模。然而就在上一周,几乎我与每个人的相处都糟糕透顶——更严重的是,这种行为让人上瘾。即便当时的直言不讳甚至偶尔咄咄逼人让我很有快感,可是结束后我却为自己的行为而羞愧。我需要回归到较为美好的自己,免得玷污大家记忆中我的正面形象。上帝若乐意,我想在威克斯的海滩,在陌生人的包围下,寻求超脱。假如他们还算通情达理,便会保持缄默,将我淡忘。

我确保玛克辛已经走远,便朝登机闸门踱步而去。漫长的一段时间后,终于登机了。我要求坐在靠窗的位置,飞机缓缓上升到芝加哥上空,飞越密歇根湖,我的脸颊贴着窗玻璃凝望渐渐消失的天际线。

美极了,密歇根湖——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之一,如此浩瀚。倘若不知是湖,航空旅客们很容易把它当作大海。汤姆和我二十岁出头时搬来芝加哥,我夜夜让他载我去湖滨大道,虽然油费给我们本就拮据的生活预算再添冰霜,他的破旧老车也总不听使唤,但他还是带我去,因为他也为这浩渺的湖水倾心。白日黑夜川流不息的车流,灯火闪耀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与天空相衬,无限壮美的西岸湖滨——这些都是我们童年记忆中不曾有的画面。城市,是我们未来的开始。

我购买了一张前往波多黎各圣胡安的单程机票,一张从圣胡安前往威克斯的单程机票。一个月后,可能直接飞往纽约。假如能如愿远程出售我的公寓,那就再也不需要回芝加哥了。飞机不断上升,直至密歇根湖最终在云层下消失不见。我发现自己正在祈祷——希望很快有一天,我不再觉得失去了什么。

几小时后,飞机划过那生动鲜明的绿松石般的波浪,送我抵达圣胡安国际机场。

机场门口有个男人举着一块手写牌迎接我。深色的鬈发和古铜色的肌肤让他看起来很像拉美人,然而他并没有什么西班牙口音。“你是丽比·米勒?太好了!”他的语气让人分辨不清是诚恳抑或调侃。虽然我们在室内,他却戴着宽边弧形太阳眼镜,其实有点多余。他接过我的随身行李:“咱们先去取你的托运行李,然后去柏油跑道上转机。”

“柏油跑道?”我问。感谢我的新朋友杜松子酒,加之极度疲惫,飞机起飞不久我就睡着了,而且大部分行程都一直睡着。现在我感觉嘴唇像棉花似的,伴随一阵阵剧烈的头痛,说起话来像二年级的小学生。

“私人飞机使用的跑道和商业飞机不同,而且通常没有登机闸门。”他说,“你预订了去威克斯的专机,对吧?”

“对。”我一面说,一面按摩起太阳穴。

“很好。你需要上厕所或别的吗?飞机上没有厕所。”

“我还好。”我说,即便过去的一周并不是我的真实状态。我尾随他来到行李领取处。拿到行李后,我们穿过几个大厅,终于到达一个安检站点,穿制服的女安检员根本没怎么看我的许可证。我们顺着楼梯下到室外,停机坪水泥路面炙热无比。飞机发动机咆哮的气流冲上半空,我用双手捂住耳朵。男人指向停机坪边上一辆破旧的皮卡,示意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到达皮卡处时,他把我的行李箱往拖斗里一扔,然后为我打开乘客车门。车上没有印刷航空公司的名字,我有点迟疑,想到保罗曾经责怪我不够谨慎。呃,我一面想着,一面谢过他,然后上了车。并非我想错过假日时光,不过“死神”已经潜伏在幕后了。假如这人想把我带到一个与世隔绝的海滩然后勒死我——虽然可能性极低,因为他貌似根本没把我的存在太放在心上——这种死法可能不比死于过度兴奋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