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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捋了捋工作日程,其实就是杰姬的日程。她是某全国性大型传媒公司广告部主管。公司业务涉及全美广播、电视和印刷出版。上午八点四十五分她要和一个出版商吃早餐;十点、十点半和十一点要和销售主管们进行电话会议,我得协调跟进;然后在里兹酒店和执行总裁一起吃午餐,时间比平时稍早一点。这时候我有一小时休息时间,虽然我得去取她今晚参加乔弗里活动要穿的长礼服,但我也可以差遣别人骑车去取,就是那人得够聪明,不然把长裙绞到车轮里可就惨了。

我得癌症了,再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又好像头一回意识到。手指触摸着肚脐左侧绷带和纱布覆盖的地方,我感到胃部一阵阵绞痛。如果说肿瘤已经切掉,可是我仍有癌症,那是不是意味着肚子里还有很多恶性细胞?难道它们已经迅速蔓延到身体的其他地方了?就像一个个微型研究员那样努力分析哪里适合开发培植肿瘤。

其实肿瘤长在哪里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我下一秒就可能死掉。如果我告诉保罗,他肯定会说我们活着的每一秒都在走向死亡。不过,正如我说过,我还没有准备好把癌症的噩耗丢给他,为了他保持心理健康,当然还有我自己的。我需要几天时间重新整理一下已然变成荒漠的心灵空间,然后才可以告诉别人。

若是能告诉汤姆多好,想到这儿,热辣的眼泪唰地涌出眼眶。他和保罗不一样,不会立马提出我还没准备好去接受的应对策略和建议。他会握着我的手,直到我停止哭泣,他会问我接下来想做什么——只有当他问我时——这一问似乎总能为我指明方向。而现在,我的生活里已经没有汤姆了。

不管怎样,保罗是对的:我应该休息一段时间。但我要独自处理。

保罗没有意识到,我的痛苦很大程度上源于比我破裂的婚姻更加严重的事,他还在想着汤姆——“其实我一直对汤姆存有疑虑,如果这对你有帮助的话。”

“你怀疑过汤姆?”我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告诉我?”

“丽比,亲爱的,如果我怀疑他是gay,我肯定第一个告诉你。相信我,我和你一样震惊得很。只是我以为你的反应会理智得多。”

这至少不是什么新闻了。我和汤姆婚礼前一周,保罗求我取消婚礼。“你还那么年轻,丽比。和别的男人也约会约会,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和汤姆就此定终身。”

“我不是要安定下来,”我告诉他,“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十年了,保罗,我明白像我和汤姆之间的这种爱,我一生不会遇见第二次。”

“丽比,这就好比你以为海滋客海鲜餐厅的鱼是全天下最好的海鲜,可是你从未尝过缅因州的大龙虾。”

“龙虾是甲壳纲的(不是鱼),你是在嫉妒我。”我说,其实我知道后面半句评论一点也不准。婚礼当晚保罗实际上像是我的伴娘,他在我身边再次问我是否确定——是否真的,完全确定汤姆是对的人选。

那时我是确定的。现在,我不确定了。曾经对于汤姆从不扭头看那些擦身而过穿着紧身瑜伽裤的女人我总是很自豪。但很显然,我找错了警告牌。我为自己找了个完美丈夫而暗自庆幸的时候,到底忽略了什么线索?

“哎,我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好,”我吸吸鼻子对保罗说,“而且我以为自己床上功夫挺棒的。”

“虽然我想先干呕一下再承认这点,不过我相信你床上功夫一定很好。你确定你明白汤姆出柜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吧,啊?告诉我你明白。”

我自己提起这茬了,好吧,但现在开始正式进入这个谈话,我似乎还没准备好。“我明白。晚点打给你,好吗?”

“好的,爱你。”

“我爱你多一些。”

“不,我爱你多一些。”他说完就挂电话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

“丽丽丽丽比——!”杰姬总是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叫唱我的名字。即便已经为她工作七年之久,还是听得我头皮发麻。她不停地叫着,哪怕我还没踏进她办公室。“你知道吗,我早上六点半就到公司了,我以为你会早点来,以弥补昨天的早退,更别说你上周还请过一天假。这个城市里到处是晚上、周末加班的医生,你知道的,为什么非要早退去看医生?你没见过我因为个人问题半途离开吧,啊?”

实际上,两天前,她为了做美甲四点就走了。而且我很确定她昨天中午的所谓会议其实是和她的阿根廷小白脸短暂碰面。我可没打算把这些都列出来。

相反,我打开她的办公室门,说道:“早上好,杰姬!”是的,以这样悦耳欢快的声音应对她那龙卷风式的咆哮确实比较奇怪。不过,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经受了那的剧变,对我来说,要做出这样的反应倒也不难——反而让我舒心,甚至是——如此迅速地回到我的高薪马屁精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