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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算在回家之前,用素描和相片的方式尽量多地记录途中的所见所闻。随着新世纪的曙光在十多年前冉冉升起,火车轨道渐渐如藤蔓一般,朝四面八方蔓延开来。他认为,再过一段时间,没有人类涉足的领地就将不复存在。他希望趁着文明的脚步抵达之前,去那些地方尽情领略纯粹的自然风光。他计划这几个月先在阿巴拉契亚地区的荒野地带游走,然后一路往西,走水路最后再乘蒸汽火车回家。

他让路上的石子绊得踉跄了一下,站定后才发觉旁边就有一株毒铁杉。兰德之所以能认出这株毒草来,还是全拜了骡夫所赐。之前有一次,他看见兰德把摘下的铁杉叶夹在纸页之间定型,便斩钉截铁地告诉兰德,一旦碰过这种毒草,他就绝对死定了,而且会死得相当痛苦。当然,这完全只是骡夫的玩笑话,但兰德信以为真了,那之后好几个小时,他一直默默等待着自己毒发身亡的迹象。由此可见,艾拉·尼尔逊或许是个称职的山地向导,却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一阵轻柔的叮当声响传到了兰德耳边,其时他正蹲在路边,仔细观察一小片已经开始展露秋意,看起来像是矮生高山菥蓂的植物。它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从没见过菥蓂会在洛基山脉以东生长的记录。可是,他去欧洲度假时,曾在山上看到过这种植物,而眼前所见的怎么看都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他正准备摘下一片叶子撕开,想着若是能闻到那种熟悉而刺鼻的气味,就基本可以确认无疑了。他太过专注,全然没有在意那叮叮当当的声响,直到声音径直从头顶那条曾引领他抵达崔格商店的凹凸不平的马车道上传过来时,他这才醒悟过来,那个声响究竟意味着什么:骡夫已经赶着车要走了,却没有把他带上。骡子跑得很有节奏,铜搭扣敲在拖链上发出的声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心脏仿佛停跳了一拍,接着,他迅速扯下一片菥蓂叶,没有顺着道路,而是直接跃过一株株越橘莓和一块块岩石,朝坡上的马车道直冲而去。树干不断从眼前飞速闪过,林间潮湿的青苔踩着有些打滑。还好,他速度够快,动作也敏捷,没几个月前,他还在预科学院的男子赛跑选题中夺得了冠军。

或许骡车在此时离开也只是骡夫开的又一个玩笑罢了。不过,兰德确实早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安。疤脸男和他那两个同伙出现之后,布朗·霍恩·崔格店里上演的交易戏码让兰德感到非常反感,他干脆告辞独自前往溪边散步。终于摆脱了弥漫在木屋里的那股恶臭,他觉得高兴极了。他不知道艾拉还要在这地方停留多久,其实他也并不在乎。这里有的是东西可看,而兰德的背包里也备着些牛肉干,他打算等有食欲的时候吃上一点,然后在附近扎营过夜。他开始沿着溪流慢慢溜达,享受着这份清静和路上的新奇发现。

现在,他开始担心,自己起初对于私酿酒、非法活动和凶恶歹徒的忌惮恐怕是正确的。骡夫显然是着急要走,骡子被役使得脚下直打滑,包着铁皮的车轮在满是石块和水坑的下坡路上持续颠簸。

当兰德终于穿过灌木丛冲到马车道上时,领头的那只骡子克里吓得急忙停了下来,它使劲顶住挽具,抵挡骡车继续前冲的惯性。

“你个蠢货!”千钧一发之际,兰德赶紧跳到了路边,艾拉也拉紧缰绳,放下刹车,终于将骡车停了下来,“你要把我们俩都害死呀。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不要突然冲出来,我的骡子都要被吓坏了!”

“我听见骡车有动静。”兰德气喘吁吁的,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

“快扶鞍上马,小子。咱们得走了。”艾拉不耐烦地朝身后点头示意。

“现在就走?”“布丁脑袋”是兰德在墨菲站下了火车之后买下的坐骑,此时它被绑在货车后头,仍像往常一样,跑得很费劲,将引绳拽得笔直。“布丁脑袋”这个名字,就好像当初出租马车的人担保说,去势的马儿最擅长走山路一样,与事实是不相符的。事实上,这马儿并不傻,倒像个愤世嫉俗的胆小鬼,对大部分所见到的东西都十分害怕,对剩余不害怕的则摆出一副极其反感的样子。“我还以为今晚要在崔格商店附近露营过夜呢。”倒不是兰德多么盼望能和布朗·霍恩·崔格还有派格勒格·莫莉做伴,他只想趁着等候的这段时间,能有机会把周边地区彻底研究一番。

“他们生意谈崩了,我可不想引火上身。”艾拉显得很紧张—兰德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要想在这种地方生存下去,你就得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跑路,什么时候不能到处乱跑。你好像本应该在溪边才对吧。算你走运,没遭到黑熊袭击。小子,你自己长点心吧,我可不是你的奶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