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跑吧,便利屋(第6/11页)

“行天怎么还不回来。”多田说。

“可他会回来的呀。既然小春这样说了的话。”

凪子再次微笑起来。“多田先生,春是人工授精怀上的孩子。”

“噢……啊?”

“我有个一直共同生活的爱人。在目前的日本,只有婚姻关系下的男女才能接受不孕治疗。也没有办法收养孩子。我和爱人相当困惑和烦恼过。我们还考虑过由我们当中随便哪个找合适的男性上床。或许这样做也未尝不可,但我们不想这样。小春他在知道我们所有情况的前提下,说愿意帮忙……这意思你可明白?”

多田在脑海中回味着如惊涛骇浪般涌来的凪子的话语。她说“我们当中随便哪个”。行天以前曾说“我没做过”。

“……明白了。”多田说。自己的表情大概活像刚吞了一条蛇吧。春正在游戏的手停了下来,好奇地盯视多田。

“可为什么是行天?”

除了他选谁都好,多田好容易才忍住这话。

“你不觉得小春像水一样?”

简直如同背诵诗歌的一节,凪子的声音带着澄静的光泽。“有的人觉得他像凶暴的奔流,有的人则觉得他冷彻清润,不是吗?就像水无论以何种面貌带来什么,对生物来说它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对我们而言,小春是无可替代的朋友,就算再也不会相见也是如此。所以才给女儿也取名为‘春’,这是珍贵的名字。”

希望之光。多田的胸口猝不及防地传来一击。有人把行天的名字与希望一同唤起。有这样的女人们,把拥有和行天同样名字的小小女儿作为喜悦的化身来拥抱和养育。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么多?”

“虽然只是一纸婚约,可结婚期间,小春一次也没用过‘回来’这个字眼。不管我和爱人怎么和他说就把我们这儿当作自己的家,他还是会问‘我过去好吗?’就连他自己租住的公寓房间,看上去也是个只用来睡觉的空间。”

凪子不是误解了什么吧,多田想。也没有必要努力去相互了解,这干枯无味的共同生活,眼下不过是怡然自得罢了。对行天来说肯定也是这种感觉。就像野兽回到认作自己巢穴的空无一物的洞穴里一样。

但有一件事让他在意,多田决定问一下。

“行天是那个吗……gay[9]?”

“哦,不是吧。”凪子干脆地说。“小春他是和女的或男的都不想发生关系吧。”

“那么和动物之类?”

“你是个怪人啊,多田先生。”

凪子笑出声来。“哦?”她向春征求意见。春一无所知地应了声“哦”。被感觉、思维方式和行动都与“常识”大为偏离的凪子评价为“怪人”,多田受到了不轻的打击。

“有不少人为了健康或信条的缘故而禁欲呢。没什么可奇怪吧。”凪子说。

“行天他,有什么疾病或是信仰吗?”

“就我所知没有。”

凪子捧着咖啡杯从沙发上起身站定。“我说过吧,小春讨厌劳累的事情。承蒙款待。”

多田送凪子和春出门,三个人慢慢走向箱根快线真幌站。

“学校里谁也不知道我和小春结婚的事。按照最初的合约,我在休产假期间和小春离了婚。生下春以后,我回到了医院,那之后一次也没见过小春。但只有钱每个月都送来。我也好我爱人也好,在经济上都没什么困难。两个人都吭哧吭哧工作着呢。我打了好多次电话说用不着这样,可小春只是笑笑说‘嗯’。这大概是小春表达心意的方式吧,所以我和爱人把他送来的钱给春存了起来。”

“那为什么你现在要跑来说‘不需要钱了’?”

凪子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思索什么。多田感觉到有什么暖暖的,低头看时,那是春握住了自己的指尖。仿佛在说这是理所当然一般,她一手拉起凪子,另一只手拉住多田。她平时都这样走的吧,多田想到这个家庭非同寻常却幸福的身影,不由得眯起眼。

“小春的父母不知怎么查到这事,打电话到我这儿,反复说要把春给要回去。我找小春谈了这事。小春说:‘知道了。我会和他们谈妥的,凪子你不用担心。’那是去年十一月的事。”

真幌站前的道路上溢满了近晚时分滞重的热气,夹杂着法式蛋饼摊和土耳其烤肉摊飘来的气味。

“那之后,小春的父母再没来说过什么。同时,小春也辞去工作,失去联络。小春汇来的金额锐减后,过了半年,我和爱人得出一个结论。小春他似乎陷入了生活的困境。我们想告诉他真的不用再送钱来了。听他说过老家在真幌,为了寻找线索,我在电话黄页上查了他父母家的地址。因为行天是个少见的名字。”

“可他父母家的电话也不通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