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跑吧,便利屋(第4/11页)

“你刚才说没想到,为什么这么说?”

“小春他——”

“小春?!”

“啊,是指行天。我以前这么喊他,所以……很奇怪吗?”

凪子如同年轻女孩提及年长的表兄似的流露出娇羞之态。多田不由骇然,却回答说:

“一点也不。”

“因为,小春他,”凪子继续说道,“讨厌劳累的事。便利屋是需要体力的对吧?”

“嗯,是啊。”

不过,就只有那家伙完全不用体力啊,多田想。

“还有,我也不知道他有多田先生你这样的朋友。没想到。”

“我们可不是朋友,这个嘛,势之所趋……”

多田支支吾吾地说道。乖乖地被凪子抱在膝上的春不知是不是犯了困,这时挣扎起来。凪子把女儿重新抱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春紧紧抱着妈妈的脖子闭上眼。

这就是行天的前妻。而这个小女孩,就是行天的女儿……不知是否因为中暑的余威,多田感到大脑深处传来钝重的疼痛。这与行天合衬还是不合衬呢,不太好判断。本来,这世上再没有像行天这样的男人,一方面看起来与家庭甚是无缘,另一方面简直像个泥塑狮子摆件似的,不管搁哪儿都好。

凪子看来有着毫不介意沉默的性格,交谈告一段落后,车里一直悄然无声。冷场,多田心想。他仿佛明白了行天判若两人般喋喋不休的原因。凪子的容貌和语气都朴素沉静,却总有种让人紧张的氛围荡漾其间。

多田留心着睡过去的春,开口说:

“行天大概已经回到事务所了。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不用了,”凪子说,“要是知道我上真幌来,小春他说不定会不知所踪。”

这回换多田闭口不言了。往日夫妻总有诸多缘故。

晚风从事务所的窗户吹了进来。

春在行天的窝也就是沙发上盖了毛巾毯睡着。凪子在春的脚边坐下,喝着速溶咖啡。多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注视着两人,心里不甚安稳。

“他好慢啊。在哪儿闲逛呢。”

听到多田的喃喃,凪子将原先停在咖啡杯上的视线往上移。多田感到好像被责备了,急忙解释:

“那个,我让行天带一个小学女生去小狗的家……”

意义不明的解释。加之,行天的确连自己女儿都没见过,我却讲什么“一个小学女生”之类,或许该算是少根筋。多田不由愈加混乱不堪,径自陷入了不安。

“小春他变了呢,”凪子把咖啡杯放在矮几上,“他从前讨厌小孩来着。”

“我想他现在仍然讨厌来着。”

多田刚说完就自觉失言,忙掩饰道:“哎,大多数成年人都不喜欢孩子。”

凪子轻轻摩挲了下睡着的春那圆乎乎的脚丫子。

“他害怕孩子。因为他一直没法忘记,自己在小孩子的时候是怎样地被虐待和被伤害。”

多田不太明白凪子想说什么。只是,在行天不在的时候听到谈及他的言辞,让人感觉不适。多田四顾事务所内,想找个改变话题的材料,视线停在了春的睡脸上。

这个闭着眼睛的安静神情。

“和行天挺像的。”

这话既是真心,也夹杂了对为人父母者的社交辞令。可是,多田似乎又选了个错误的话题。

“是吗?”凪子说。

她的语调里带了怀疑,还带着点像是说“这不可能”的意味,多田不由得退缩起来。莫非,春不是行天的小孩?

“我还是给行天打个电话看看。”多田说。他已经相当疲倦。“我知道他去了哪儿。”

然而凪子的回答依然如故。“不用了。”

“其实,我来见小春这做法是违反合同的。”

“合同?”

又不是好莱坞明星,夫妇之间需要什么“合同”呢,多田惊讶地想道。春半睡半醒地从沙发上下来,宣布要“尿尿!”多田指明厕所的位置后,凪子和春一块儿消失在隔断的帘子那头。

事务所的电话响了。是行天。

“你在哪儿?”多田问他。

“不好说啊。”行天答道。

他的话音背后传来车站的广播声。似乎不是真幌站。看孩子和参观小狗办得怎样了?你这家伙,从来不好好完成我交代的事情。多田心中不快,但决定把抱怨留待以后。他瞄着厕所的方向压低声音:“小春哪。”

“求你了,早点回来吧。”

听筒中传来行天短暂的沉默。

“凪子来了?来干吗?”

“不知道。偶遇来着。顺便告诉你,你女儿也来了。你得处理下。”

“不好办啊。”

行天的语调听起来可不太有不好办的意味。“我这儿的状况有点棘手呢。回去可能会晚,所以你先和凪子谈谈吧。”

“你别开溜啊!喂——”

“拜。”

电话挂断了。多田摔下话筒,一转头,发现凪子无声无息地站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