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床上的早餐(第3/4页)

在床上待了几星期之后,我开始听到医生们提到一个我不懂的新词:“半身不遂”。我感觉自己的左半边身子动不了了,我料想得到这个奇怪的词和瘫痪有关。“她不能走路了。”他们在我的床尾秘密交谈着。但我不相信。“胡说八道,”我想,“不能走路?这不可能。他们说的可能不是我。”对于我来说,生活还在继续,我不明白会有什么阻止我前进。最坏的必然已被我抛在身后。终于,我能够下床了,可开始时我是待在轮椅上的。每天或者几乎每一天,莎伏安艾克都会带我去公园或走廊里转一转,看看医院的其他服务。“你过来,我们去散步。”而我对此从来没有异议。

后来,有一天从走廊回来时,我决定起身。我一个人在轮椅上,莎伏安艾克应该正和另一个病人交谈。我开始用右手支撑,但并不容易。高烧和乏力使我头晕目眩。我毕竟昏迷了十天才醒过来,高烧一直不退。我还接受了好几项治疗。先是阑尾炎,然后是一颗智齿,还有个我不知道的什么病:乳突炎,耳道发炎。我的身体处处受罪,而医生也不得其解。尤其是关于我的右耳。怎么跟他们解释这是拜她所赐,她的抚爱下手重了些,因为我做家务、熨烫或烹饪不合她的意?他们最后能猜出原因吗?我永远也不会知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莎伏安艾克成了我的妈妈。我人生中第一次成了某个人宠爱的孩子。她什么都为我做。作为回报,我尽自己所能向她证明所有的这些我都注意到了。有时候,护士们会来我这里喝下午茶。在十六点左右,她们会为我带来茶、咖啡、热巧克力和一些小饼干。她们坐在我身边,开始聊个不停。我仔细地听着她们的对话,吃着东西。我也得知了其他所有病人的消息。莎伏安艾克甚至还让我参与到医院的工作中。一天晚上,她进了我的房间,表情有些担忧,问我能不能“帮她准备材料”。她从小推车里拿出一大包纱布,向我演示。用一块纱布,要做四块敷料。之后,我们把布仔细地叠了起来,边缘向里折叠,这样就不会散开了。我们之后把它们装进圆筒中,这是一种圆形的铁盒子,用来给医用材料杀菌。她一个人当然也能做得很好,她焦虑的模样只是为了让我进入她的剧本。她的目的也只是赋予我责任,让我分心,或者是让我成长。她也让我学会如何擦干耐热玻璃针管。在当时,还没有一次性材料。清洁、擦干器械都要用纱布。之后,还要放进消毒器中。有时,我太疲惫了,以至于不能帮忙。她就会找借口离开。“啊,我其实有些事情要做。你别担心,我们晚些时候再做纱布。”莎伏安艾克很聪明,她不让病人看到自己生病的样子。相反,她像是魔镜一样让我更漂亮,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健康的女孩,让我感觉良好,让我觉得自己符合这一形象,让我最后成为这样的人。

我在博荣医院待了六个月,离开这里时,我感觉自己抛弃了家人,抛弃了家庭,有点像我当初离开卢梭妈妈时一样。我确实在这家医院里重塑了自己的生活。我阅读、听广播,和莎伏安艾克一同工作,身边的大人都成了我的朋友。

这一天,莎伏安艾克进了我的房间,表情比平时更严肃。这一次,她不是演戏了。我马上感觉到了。她进来就关上了门,坐在我的床上。“明天,你要去一家疗养院休养了。”她对我说,“在波尔多附近的赛斯塔,你回头看,那里会有很多年轻人,你能做很多事情。”看吧,我的生活路线又一次被打乱了。此外,我还要和莎伏安艾克分别。

出发的前一夜,我看到她把最后一件黄包裹放在我的床头。“看,这会让你喜欢的。”在跑回走廊之前,她对我说。奇怪的是,我不敢打开包裹,现在还不敢看,因为有太多情绪了。一整天,我都强忍着泪水。但夜幕降临之后,一个人躺在床上,枕着枕头,我开始痛哭,我从来没有这样大哭过,呜咽深沉而悠长。无力的泪水不断地往下流。最后,我终于决定打开莎伏安艾克的包裹,我看到了一双酒红色的皮靴,内里还有黑色的皮毛,黑色的鞋带。“就像是大人们穿的靴子。”我对自己说。莎伏安艾克把最好的礼物留在了最后一天,我哭得更厉害了。第二天,关上行李箱时,我想把收音机还给她,但被她拒绝了。就连收音机都是给我的!离开时,她温柔地拥抱了我,就像拥抱一个小女孩一样。

她可爱的眼睛依然带着笑意,但这次比以往更湿润了。或许,她在想我会变成什么样。我却不这么想。我看到的只有离别,没有终点。

经历了救护车、火车、的士的长途旅行之后,我在深夜才到达赛斯塔的疗养院。这里的房间都是双人房。在我的床边,一个和我同龄的女孩睡得很沉。我小心翼翼地把衣物整理在衣橱中,以免吵醒我的新室友,我微笑着发现自己第一次不再对衣着而感到难堪了。从绒布睡衣到这双皮靴,六个月的时间里,莎伏安艾克在我的行李箱中装满了时髦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