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我想讲个故事给你听(第2/3页)

依我看来,最好的脱口秀演员的笑料里总有一种诚实。演员在台前幕后多少会有不同,在台上他们通常是需要夸张或矫饰,但无论他们多么混淆视听,其观点都基于他们如何看待世界的诚实态度上。我在脱口秀中说到过这孩子,起先大多是关于家庭生活中的喜怒哀乐,绝口不提他的先天不足。但我总感觉不说这个我就对这孩子不诚实,就好像我在人们面前把我们的生活调制得秀色可餐了一样。

于是就有了在伦敦中部的那场命定般的临时演出,正如我在本书开篇提过的,我在那次演出上说到了他的自闭症。我想再次带你重返那一晚,因为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它将会对我们的生活造成何种影响。

关于演出本身,我能记得的不多了。我记得的是主持人表现出色、我前面那位演员让整间屋子里的人都笑翻了,而在后台的我喜不自胜地以为那里似乎有一批和气的、嗷嗷待哺的观众。这次我准备讲些寻常笑话,但也要抛出他的事情。

完全没有笑声,一百三十对眼睛紧盯着我,这是我印象最深的。我在序言里说,在此之前那儿四下寂静,其实并不尽然。我听到了房里远处那头酒保用酒桶的喷嘴往一只玻璃杯注射无糖百事可乐的声音,以及更远处厕所里的风干机微弱的嗡嗡声,它们取代笑声,占满整个房间。我预定要讲20分钟,可是这才过了4分钟;我感到进退维谷。我该硬着头皮说下去,还是灰溜溜地撤到一旁,承认失败,面对演出筹办人的愤怒?我痛苦地撑到了7分钟,吸引了最前排的一桌观众,其他人呢,不是尴尬地坐着,就是在聊天。我直到今天都还不确定,观众专注但沉默,或完全不顾表演者而在叽叽喳喳地说话,哪种情况对一个喜剧演员来说更糟。

我回到后台,在那里我避开其他演员的目光,但正好听到主持人让观众再次笑起来了。

我和筹办人尴尬地握了一下手,然后准备走。我反复在心里跟自己说,没事的,我再也不用见到这些人了。然后我发现离开现场的唯一办法是从我刚在那儿死过一次的房间穿过去。我咽下我的傲气,掉头回去。

除了个别像看怪物一样看我的眼神,走过那儿的时候我倒相对没怎么受伤。出口——解脱之门——就在眼前。我到那儿时,一个从厕所回来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给我挡着门,我出去时他对我说:“你在台上说的破事都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几乎是歉意地。

“真他妈要命。”他说,差不多是对自己笑了笑,摇摇头。

你知道后来的事:我回到家,试图说服自己今晚的一切都不要紧,他们的反应并不是针对这孩子的;我会重拾信心,继续前进;一切都没问题。

一周后,我已取消后续的几乎所有临时演出,但有一个来不及推掉,所以我不得不去。不过我是去当主持人。那地方很棒,有一群可爱的喜剧人,简直是对上周那场灾难的完美补偿。我坐在演员休息室和其他人聊天,告诉他们我一周前经历的事情。

“你该制作一个关于你和你儿子的节目,”一个演员说,“拿到爱丁堡边缘艺术节[1]上去演。到时你找一家夜总会,50分钟根本不成问题,有的是时间给你讲故事。你也该把它讲出来。就这么干吧。”

然后,那晚的重磅演员说:“是啊,干吧。你可以给你的节目取名叫‘摘星星的男孩’。”

在某处,一座明灯点亮了。

第二天我把“摘星星的男孩[2]”注册成了网站域名。我问一个朋友能不能为我导演这个节目,她说“可以”。此时还是4月,而我巴不得次年8月快点来,我好去爱丁堡[3]。我朋友搞到了10月在伦敦一家戏院试演的机会,还有半年时间,我要做的就是写剧本。

与此同时,那个域名却干放在那里。我想到我可以开一个关于我们的博客,写写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但我大抵是想与人们分享一些正能量满满的趣事。我并非完全没有私心,我的目的一半在于写我们父子俩,一半在于写我的积极向上。假如说带这孩子四处求诊的许多年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多想着点积极的方面总是没错的(不管我内在的愤世嫉俗多么想反驳)。这对我们、对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写了两个月博客,我有了少数粉丝。其中三个是我的兄弟。而后慢慢地,慢慢地,一切渐入佳境。我发现我喜欢写作,虽然自打出了学校就撂荒了。又过了两个月,浏览量升到两位数,我得意忘形。

10月悄然而至,比预期的来得快;第一次试演的日子也一样。我还远没有准备好。我发现围绕那个主题写一出脱口秀比我刚开始想的要难,尤其我还是个门外汉。我琢磨问题在于我从未想过把它写成关于“自闭症”或“残疾”的故事,而只想写“我们”,并且让别的内容只作为其中的一部分。但这使我担心到时我会被人认为是在戏弄大家,因此我深为恐慌。其实说白了,我们的故事是关于“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