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有他罩着你呢(第2/3页)

我知道我在这里写得腻歪歪的。我从没觉得因为看到一些几乎忘记了的照片,生活就会突然变成一个玫瑰花床。但这件事让我领悟到,我能比之前自己所认为的更好地决定此类事情的结果。身为父母,我们应当为孩子营造气氛。对,气氛。假如我自己见到那些照片都不能感到快乐,又怎么能指望这孩子能感受到呢?

几个礼拜后,3月份,我们离开伦敦去度假。地中海灼人的炎热,肯尼亚的野生动物,都不是为我们准备的。我们想去巴萨罗那看看风景,但最后选的是英国南海岸黑斯廷斯[2]的房车公园。

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一个完美假期。我们在游泳池游泳,在拱廊上玩,晚上去俱乐部会所看滑稽表演、吃1英镑两小袋的薯片。薯片能吃多久,我们看演出就看多久,完了再去找点别的消遣。然后有天晚上,这孩子发现了他最中意的游戏:宾果[3]。

我儿子喜欢玩宾果。写下这句话时,我能感觉到我父亲在天上看着我,脸上闪着温暖、满意的红光。每当我和这孩子去房车公园旅行,我都觉得自己和父亲更亲近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好像不是因为那地方是我们还小时去过的。或许是房车休息室里的老旧的煤气炉和家具让我想起了他。或许是因为角色的翻转,即我成了那个喝啤酒的人,而另一个人喝可乐。或许只是因为在房车公园家庭似乎比一切都重要,而他本质上是个居家男人,所以我不可能不想到他。

我们赢了一局,但不是全中,只对了四个角上的数字。奖品是一只泰迪熊,这孩子甚至自己上前领奖。那报号人[4]把顶着个大大的红色封套的麦克风戳到他鼻子下面;我以为他会把话筒吃进去。

“你家在哪儿?”报号人问。

“地球。”这孩子说,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泰迪熊,跑回座位上来了。

另一天晚上有一场“大人物”见面会,在里面你可以跟“现实版”的汤姆和杰瑞说你好。就是在那里,我发现这孩子是多么难以分清真实与想象。人们见到自己钟爱的明星——比如单向乐队[5]或艾德·希兰[6]——会如何狂热我是知道的。至于这孩子,他的英雄是两个分别穿成猫(汤姆)和老鼠(杰瑞)模样的人。他话都说不出,满脸通红,他们和他握手的时候,他却围着他们转,用手臂环住他们,紧紧搂着。叫人怎么说呢。

整个假期这孩子都没怎么离开过他的轮椅。这没什么,我知道没有轮椅他会遇到很多麻烦,有什么事情应付不来的时候,轮椅也能助他保持镇定。我掌握了单手推轮椅的技巧,这样他就会在我的旁边而不是前面,我们也能像平常一样聊天。

注意到人们对轮椅的态度,是挺有意思的事情。这孩子长这么大,已经习惯被人视为“捣蛋鬼”,习惯成为别人带着审判意味的盯视与不满的表情的对象。可是,当同一个男孩坐在轮椅上的时候,忽然间大家都对他投以慈母般的怜悯和关心。

最后一天,我们到海边打高尔夫球(黑斯廷斯城主要的特色之一)——不要命了。我把车停得很远,然后用轮椅推他到目的地。球场旁边的小木屋里有一个管收费的女人,看见轮椅她的表情就变了,脸上延展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充满温暖与同情。

见到这种反应,我总感到心里五味陈杂。我抑制不住地想,如果我们一年前没有带轮椅来,而这孩子由于疲惫和受不了排队就大喊大叫见人就打,那人家又会如何对待他。他还会得到一样的温暖和同情吗?或是要像往常一样承受那种评头论足的瞪眼和咂舌?不管实情如何,轮椅无疑使得出行对我们俩来说都方便了些。

木屋里的那位可爱女士不肯收我们的钱(哈,类似情形时不时还有这好处),于是我们就往第一个发球区去了。那儿有一个五口之家在玩,那位父亲正要挥杆把球座上的球打出去。排队规矩不严格的时候,这孩子从不使性子,所以他双腿夹着高尔夫球杆,耐心地坐在轮椅里等着。那位父亲抬眼一瞥看见了轮椅,马上收起姿势。

“哦,请你们先吧,你们先。”说着他让一家人都退到一旁。

“不用啦,没事的,”我说,“到我们了我们再打。”

“不、不、不、不、不。”他恳求道。这当儿我心想他没准会满地打滚以示牺牲。“请吧,”他又说,“请到前面去。”

我犹豫不决。亲爱的读者,主要是因为就像你们一样,我当时对周围正在出现的情形心知肚明:木屋里的那女人正斜出身子来一探究竟,旁边聚拢来一小群散步的人;他们全都热切地等着看轮椅上的这孩子究竟会怎么打高尔夫。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对大家感激地微笑。我把这孩子往发球线那儿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