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学校之旅(第2/3页)

过后一周,我们又回去见了一次那位儿科医生。她谈到遗传问题,还有我们以后生的孩子得自闭症的更大可能性。跟一个曾是我妻子的人一道参与这样的谈话,近乎吊诡。我俩全程微笑,并礼貌地点头。这孩子不会有兄弟姐妹了。

医生给出的头一条建议,是“带上诊断去寻求帮助”。现在我们有诊断结果了,人们不得不坐下来听我们说话。然而,这结果倒让我们吃了好些闭门羹——至少起初是这样。唯一真正起过作用的是游戏治疗,我们肯定还得靠它。

“不,我觉得不行。你儿子有自闭症,那就是他的表现的原因。我们不能再为你们提供游戏治疗了。你们那个片区有很多家长互助团体,你们可以去找处境相似的人聊天。”

我记了一些地址,但从没去过。我不想与别人聊他们的孩子,我只想完全关注我家那个。还有,我仍有点觉得糟糕,有点觉得我们好像并不属于自闭症团体。我们担心不会被接纳,因为我们的孩子没有“合格的”自闭症。他不拍手,不会无故消失。他只是暴躁易怒——一种挑战性十足的自闭症。

起码我们在学校的遭遇有了很大的不同。如今因《反残疾歧视法》之故,学校要排斥一个确诊为自闭症的孩子就更难了。这孩子在上一年级,我已经不再每次午餐都去伺候他了。不过,每两天一次,我还是会被叫去——非正式的。对一个家长来说,事情还是很棘手。虽然除非按正规程序学校不能把你的孩子请出学校,但他们会打电话告诉你说:“我们只想让你知道,他今天情况不太好。”我会听到这孩子在电话那头的背景中不可控制地大叫或哭泣,而这一度让我心碎不已。理论上我该让他留在学校,而不是去接他,但有时候作为家长我们的心管辖着我们的头脑。当然,我至今相信这也不必然是一件坏事。

至于学校,他们有了可以申请特殊教育需求认定的证明材料。所谓特殊教育需求认定,是一份详述孩子的学习障碍及可得到的帮助的正式文件。假如你的孩子在学校需要帮助,而且超出了老师们所能给予的,那么这文件就能保证他们会得到适当的帮助。不过,只有在学校自身无法满足某个孩子的需求时,这种认定才是必要的。它不仅对家长们,而且对各所学校也意义重大,因为那意味着额外的财政拨款和教育被认定者的法律义务。(在写作本书的2016年,英国的特殊教育需求认定正被逐步废除,由教育及医疗计划取代。)

所以学校又安排我们和这孩子的班主任面谈一次。申请认定的文档已经准备好了,即将发出。但有一个难办的问题,让校方感到无能为力。“学校内部没有这样的专业水平,我们认为给他配备一个专家可能是最好的安排。对不起,约翰,我们没法满足他的需要。”

年复一年,我还要再多听到多少次“没法满足他的需要”?这孩子在最终安顿下来之前,还要再多换几所学校?

讽刺的是,最安静的孩子和最吵闹的孩子一样也会离开学校,在学期中,在哪个星期里,甚至上课上到一半,那个最安静的孩子几乎偷偷地就从后门溜走了。过了几周,某个家长也许会问:“诶,那谁谁谁呢?”

回答可能是:“哦,他走了。大概这学校不适合他。”

教一个像这孩子一样麻烦不断的学生,尤其同时还要照顾到班上的其他人,这有多么困难我是理解的。我完全理解。但我不得不从这孩子的视角出发——每一句“无法满足他的需要”都影响了他,使他在那儿兀自疑心,却不能真正明白为何他突然再也见不到他的朋友们了。这种话已经给他留下了如画工拙劣的文身一般的印记,也许会随着时间而淡化,但总还在那里的。既然校方心意已决,我便约了这孩子的妈妈一块去拜访本地的特殊学校。

到那儿的时候,我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即使当时我不会承认,但我确实害怕,害怕不顺利,害怕自己会不能跟人好好沟通、会做不对的事情。反正感觉很怪。然而,步入校门后,一切显得平凡无奇。大家看起来是那么的就事论事,周遭环境又是那么的单调乏味。我发现自己很想见到其他小孩,看看他们是什么样子。我必须偷偷给他们分级,看看他们的情况是否比我这孩子“更好”或“更糟”。我真是糊涂了。

那位班主任来带我们参观了一下学校。她解释说,我们可能会看到孩子们表现不一,其中有些见到陌生人进教室也许会受不了,因而我们不能每间教室都进去。她自始至终说话平板,声音没有起伏,也没有任何面部表情。我心想这孩子该会多喜欢她那种矜持不变和千篇一律,但对于我,那又是多么令人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