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娱乐闷蛋与冷漠儿童(第2/4页)

在现实中,无论我们做家长的面对怎样怪诞和令人灰心的情况,我也只能想到处在旋涡当中的孩子是多么难过,只会想到他挣扎着寻找周遭世界的意义时必会感受到的沮丧与迷惑。

不管这孩子的内心在经历着什么,都会显露于他的外表。四岁时,他的腿没有实现医生预期过的改观。“他的腿”,这会儿用到这个词似乎奇奇怪怪的,但我们——家人、密友,甚至这孩子自己——都还在用它。他说“我的腿”,听来就像一种类似偏头痛或糖尿病的病状。他走路或跑步时还是老样子,非常不平稳。他能一直跑,两腿呈外八字,从来没个跑步的正形。他还总摔跤。没跑几步呢,他那勉强的平衡就保不住了,于是他就跌了个狗吃屎。别的同龄孩子跌倒后会又哭又叫,感觉到母亲那将他们拉回安全的怀抱的双手时,他们的疼痛就会神秘地消失。这孩子不是这样,他不落泪,不哭。摔倒已经像走路一样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只是爬起来,接着跑。

“膝外翻。长大了会好的。”另一次约诊也言过其实了。

问题在于,没一个医生挨得足够近去检查这孩子。如果你的诊所有一个男孩,他在前台工作人员的瞪视下在候诊室鬼叫了15分钟,这会儿又在诊室的角落撕扯你那张床的纸罩,咀嚼着他进来时你为了安抚他交给他的那根通常用来移动舌头以便检查喉咙的小木棍,那你只会希望他离开。至少,他会有这样的感觉。

要始终相信“他的腿”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变得很困难。运动场、社区弹跳城堡,去哪儿我们都遇到同样的对话。“他的腿怎么回事?”别人会问。“膝外翻,”我没把握地说,“长大就会好的。”——使劲把他拉上滑滑梯顶端时我还会加一句;这孩子自己爬不上去。家长们异样地看着我,但我对那种眼神已波澜不惊。我现在意识到,那时我变得越来越少跟人说话——那样更省心,也就没了我不知道答案的尴尬问题。

在心底,他妈妈和我都知道事情不对劲。“背我!”这孩子走不多远就会很频繁地这样要求。“背我!”最后我们想,我们必须彻底弄清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做了个我现在还能听到我爸在为之咂舌头的决定。我们很绝望,爸,很绝望。

我们决意偷偷地,花钱去看儿科医生。

为此,我和孩子他妈又走到一起,像我们过去的许多次约会一样。如果说社区诊所的遭遇教会了我们什么,那就是假如还有人接受预约的话,要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在候诊室,我们其中一个会对行政人员甜甜地微笑,试图让她相信我们不是她已经认定了的最糟糕的父母,另一个就用桌子上的几本过期一年半的《业余摄影师》和《大都会》杂志逗这孩子。等见到医生时,我们没准会反转一下角色,一个负责谈话,另一个扮小丑、装江湖艺人,只为让这孩子能在诊室里待到任何形式的检查完毕为止。

那天那位医师也一样平庸无奇。我试图说服自己,她收了钱所以更能干一点,但实际上她可能就是国民健康服务中心会派给我们的同一个医生——如果他们曾经给我们派了一个的话。

想想过去十年发生了多少变化就叫人惊讶不已。如今,我们带着iPad、iPhone、头戴式耳机等触手可及的电子设备去看医生。这让我们办起事来相对顺利了。以前,一部带“贪吃蛇”游戏的诺基亚5510手机可没这么便利。这些新兴工具尚未诞生时,找医生看病在我就是一桩使命,得一个劲儿地逗乐这孩子,让他妈妈有时间向医师说清楚问题所在。

尽管我自个儿是说过,一年年下来我逐渐精通于逗乐这孩子了,但在许多方面,这与在喜剧俱乐部为看客表演截然不同。就后者而言,开始时你对你的观众并无把握,你搞砸了,有时他们就光是坐在那里瞪你,有时呢,他们可就得嘘一嘘对你的不满了。不过,你历练越多,越摸得清门道,观众的笑声会越多,你说得非常糗的时候会变少。这孩子,跟所有孩子一样,是我有过的最率直的观众之一。要是孩子觉得你不好玩,他们可不用操心骂两句要不要先松松漂亮的领带或担心自己会不会显得很粗鲁这种事;他们坦率起来可以说既振奋人心又残忍。今时今日,天地换颜,这孩子逗笑我和我逗笑他简直一样多。我们拥有同样的幽默感,会对同样的事情感到好笑。我现在最珍爱的时刻,是听他笑,听他抱紧肚子一边制造少许尖锐的噪音一边费劲地倒气时发出来的一种适度强烈的笑声:它们仍将永远比伦敦西区任何全体起立的喝彩对我意味得更多——倒不是我当真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你明白我的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