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你不欢(第2/2页)

你们信得过老爸,对吧?我们四兄弟有三个爬进了后备厢,仿佛是被领去宰杀的替罪羔羊——真跟那没什么区别。然后,爸爸给我们蒙上一张毯子(“小子们,以防检查”),关上盖儿,开完了到奥尔顿塔公园剩下的6英里。他在小木屋前停下,那守在里面的女人往车里瞄了几眼——一个小孩和两个大人。爸爸很配合地买了票开进大门,远远地把车泊在公园的一头。

他打开后备厢的那一刻,我是记得那么清楚:我的眼睛正在适应日光,四星级的汽油臭味引起的幻觉感正在消失;他那张大脸龇牙咧嘴地笑着俯向我们,上面的表情就好像他刚刚把全家偷运过了整个加沙地带似的。

“小人物的胜利,孩子们,”他眉开眼笑地说,“小人物的胜利!”

他那张大脸盘和灿烂的笑容在我19岁之时永远离开了我们。

在我青少年时代的多数时间里,他一直身体抱恙。长年喝酒吸烟侵蚀着他的身体,他先是得了心脏病,然后——也是最后——癌症。他回到家等死,遗愿是“对他这辈子有个交代,死得体体面面”。我认为这是一句贴切的话。对于妈妈,这话真正的意味是:(他)向她忏悔他喝光了酒柜里的伏特加还为了不叫她知道而往瓶子里灌水冒充,以及告诉教区牧师他不想在他的葬礼上“排出一点点不健康的粪便”。

我倒愿意告诉读者,他最后的那些日子就如同电影里的一样,会是一段对人富有启迪、影响至深的时光,在其中,宁静祥和的气氛全面地洗涤着我们的人生。但实际上,当吗啡量似乎老也拿捏不太准,而他不屈不挠的意志猖狂起来反抗那正在消逝的光芒时,那些日子是丑陋可怕的。最终的最终,夜深人静,一切沉入寂灭……

重读前文,将一个人的生与死浓缩进第一章,这样开始写一本书的方式似乎怪怪的。但我的爸爸必须是这故事的开头。他的幽默感,他的风趣,都像刻在岩石上的字符,贯穿我的人生。他塑造了如今成为一名父亲的我。我不觉得作为孩子的我们,真正了解作为人——活生生的、呼吸着的人——的父母;我们只当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教我懂得,世上真正的超级英雄通常就活在我们中间。只是要到许多年以后,当我回首往事,我才认识到他也有他的脆弱。他从不认为自己足够好或足够聪明。

我对许多日子和时间都没多少记忆,常把生日、周年纪念日搞混。我无法告诉你,约翰·列侬[5]死的时候我在哪里,又或哪支球队赢了2002年的世界杯。然而,我能告诉你两个无可逆转地改变了我的人生的日期:1991年10月16日,我最后一次对爸爸说晚安;3825天后,2002年4月6日,我第一次与儿子打照面。这二人形塑了我的人生,却永不会与彼此相遇,只靠我错漏百出的记忆和我坚决要谴责的遗传得来的增膘惯性维系着。

你干得不错了,爸爸。你干得不错了。


[1] Frank Sinatra(1915-1998),美国歌手、演员。——若无特别说明,本书注释皆为译注。

[2] Sammy Davis Jr.(1925-1990),美国歌手、演员、舞蹈家。

[3] Tina Turner(1939-),美国歌手、演员、舞蹈家,有“摇滚教母”之称。

[4] Johnny Mathis(1935-),美国歌手。

[5] John Lennon(1940-1980),英国音乐家、社会活动家。